现下,他不就正在烤鱼吗?这样的人要说不“好用”才怪哩!
嗯,这么形容好似有些失礼,人家可是救命恩人哪!不过,他也奇怪得很,硬要说自己是他的妹妹,还叫她为“德穗”,好像非要人承认不可似的。
她当然不承认了,怎么可以平白无故乱认亲?更何况,能称为她“哥哥”的人可得是个皇子哩!
就跟他说认错人了,可他立刻就用同皇阿玛及五阿哥平时对人的那种酷冷表情来对她——嗯,是啦,若以他那种奇异的威仪来看,也是挺有些皇族的架式……但是,她堂堂一个大清皇格格,怎么可能为这种阵仗心惊?未免小觑她了!
看他衣着品貌不俗——嗯……如果略去他那仿佛万年寒冰似的黑瞳不看的话,他真是长得十分俊逸,身材也高硕挺拔,加上那种不怒自威的天生仪态……若不是她看惯了皇阿玛和五阿哥,说不定瞬间就教他慑去了魂魄哩!
咦?不对,她想到什么上头去了!
若兰原本肆抚忌惮地观觑着昊霆俊挺的身形,却一瞬间在颊畔出现了些莫名的灼热,她赶紧摇晃了一下脑袋,把游移的心神捉回正轨。
咳!她原本想的是:看他衣着品貌不俗,怎么妹妹却是个叫化子?还是他妹妹的脸就是肿半边?喔,还一个可能,就是因为此时她脸肿了起来,所以他错认了!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难不成天底下还有一张与她相同的脸孔?不,她是不信的!
所以说喽,为了认定她就是他的“妹妹”,像他现在既是她保镖又兼厨子的身份也算是自找的,怪不得她;而这种便宜事,她也“不忍心”推却,自然是收下为是喽!
反正等她的颊消肿时他就会晓得自己搞错了,她可没逼人。
“哇,好香,鱼烤好了吗?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到鱼在火上发出滋滋声响,继而闻到烤鱼的香味,这让什么忙也没帮、只是在溪畔胡思乱想的若兰随即丢开兀自乱转的思绪,立刻蹦跳至烤鱼架旁死盯着香喷喷的肥鱼。
瞧她虎视眈眈吞着口水的模样,只差没有一把抢过架上的烤鱼就算万幸,完全没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
昊霆表情全无地看了若兰一眼,就拿起架上的鱼交与她。
“小心烫。”他淡道,可话才落,就听得若兰咋舌大叫。
“哎呀,好烫、好烫!”才咬了一口,那鱼就烫得嘴唇和舌似火烧。她实在没什么现吃热食的经验,从前在宫里吃东西时,那些由膳房拿来的吃食全不是刚离火的,再怎么热也是不烫口的,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刚离火的鱼会这般烫人,所以此刻只能龇牙咧嘴地直呼烫。
“我看看。”一听见凄惨的哀叫声,就晓得警告根本没发生任何效果;昊霆微皱了眉,攫起若兰尖小的下颔察看,声音依然冷冷的,注视她的瞳眸却是掺了一丝观察及疑惑。
这真是德穗?是那个柔弱温婉、纤细静悄,深受完全闺秀教育的德穗?
不,她断然不是。虽是同一张面孔,却是天地般悬殊迥异的性格!
在荒庙乍见她遭人欺凌,那面孔、身形、音色,无一不属于德穗,差别只在于荒庙中的她多了一份刚强顽拒。
当时,并不作他想,只当是德穗在危难时一反常态地勇敢抵拒,但在她转醒后却怎么不认他这个哥哥了;面对这样的她,他只觉得无奈。
她不是惊吓过度而失了心,更不是因高热而坏了脑,根本她是想扭转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一向柔顺的她也是为此而有勇气逃婚,就可见其意志之坚。对于如此的她,他无法多说什么,也只能任其想开。
可是,他错了!
发高热时,他可以说她是迷糊了,但两日下来,热也退了,而她的行径却已不是能用迷糊或因惊吓而失心来自我安慰了。此时,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活蹦乱跳的女子绝不是那平日总染着一分愁绪的德穗。或许正因觉察到怪异,所以他也没在她退热后强押她回京,而是任她吵着不想见人、要游逛。
见他说要察看自个儿的烫伤,但看了半晌也不言语,锐利的黑眸反像在察探些什么似的。面对这一泓黝黑,若兰忽觉不自在起来。
她会不自在?还真是少见!
“哎,你看得不累,可我下巴给你这么抬着,脖子可会酸呀!”两人身高的差距使若兰的确需要刻意抬起下颔,而此时她别开了眸子不与他相对,眼光落至手中的烤鱼上头。“还有,这鱼再这么给冷落下去,到时不烫人可要冰人啦!”拿烤鱼作文章胡诌着,只为压下心头的一阵怪异;这么近距离与他对视,还真感迫人。
看惯了五阿哥及皇阿玛,怎么还会一瞬间慑于他的气势?亏她刚才还在得意不会慑于他的高贵威仪哩!
“你是谁?”昊霆放开了她,但声调更为沉冷,并以视线代替松开的手紧紧盯着她。绝不是因她半肿的右颊而误了判断,一模一样,真的是与德穗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庞,但这性格却不是德穗的!
昊霆的话让若兰灵活的大眼鬼灵精似地一转。他终于发现自己一厢情愿地错认了人?她拿起烤鱼再度狠咬一口。敢烫伤她?看她不把它给吃个皮骨不剩!
“我不是“德穗”、你心爱的妹妹吗?”为了之前竟有一瞬间的震慑,若兰口里含着东西,用力而刻意地撇开心里那一瞬的不自在,呼噜呼噜地说着,存心要挑衅。
谁让他错认人在先,而又在她体会到他的“好用”之后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先前不相信她,现在才想甩开她?偏不!
看着她略带兴味的促狭眸光,昊霆心下有些了然。
“你,不是我妹妹。”他扯开一抹了无笑意的笑容,反显得更深沉而略带一丝奇异的邪魅。
这个和德穗有着相同面貌、个性却大相径庭的女子看来有个顽劣的性子。
说她是,她就说不是——不过,她的确不是——但要说她不是,她就偏要说是;根本是完全游戏人间、以个人快乐为主的处世态度。
昊霆挥开了一贯的冷默,以犀利的眼眸注视着眼前这玩兴颇高的女子。他不是没发现这女子完全不惧于他的冷沉严肃,甚至可以开开心心地将他当民使唤对象;虽然她一身小叫化子的装扮,但她却全无那种该有的畏怯表现。
为何在开始时他会错认?
她的眼底闪现着一种与德穗全然不同的聪慧及敏黠光芒,这一点是德穗所不具备的;或许是长年的礼教及闺女教育养成了德穗静婉的性子,但又是何种教养方式养成了眼前这性情活泼、不怕事的少女?虽然她一身褴褛,但其中隐现的大度气质却是遮不住的。
她绝非如外表所示,只是个小乞儿。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再次问道。她虽不承认自己是德穗,但也未曾诉说自己的真名,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也就是这原因才使他坚决认定她就是德穗,只是一时间又傻又固执地不愿承认罢了——想不到,他竟有错得如此离谱的时候!
而当现在意识到她绝不可能是德穗后,她身上那种全然不同的气质一一明显浮现。虽是相同的容颜,但她灵动的眼眸却带出截然不同的光彩,是一种有别一般闺女的清新气质;她的脸还半肿着,但那种因聪慧而产生的促狭模样却更显出她的灵透清丽。
现在,他倒要笑自己傻了,这如何错认得了?
承受着他的目光,若兰顿觉自己的心搏有些失控。可怎么会这样?当个格格,什么时候不被人盯着注意瞧?随时随地一群宫女太监无不跟前跟后地只专注在她身上,她早习惯了注目礼;但现在,这个一向冷冰冰、不正眼瞧她的男人突然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他那双黑眸竟立刻令她再度不自在起来。她不明白为何心会鼓动得快速起来,但这种陌生的感觉的确令若兰十分不适应。
可,不壮声势也要壮气势!
“才说是,又说不是,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德穗”?一个大男人说话这样出尔反尔的!”若兰一手插腰、一手拿鱼指着他,小小胸膛傲然挺起,与这气势凌人的男子对抗,而脸上表情则完全是一派俏生生的无赖样。
他怎么突然又认定自己不是他妹妹了?下意识的,若兰伸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是肿消了吗?不可能呀,前一会儿她才对着水中的影子生气哩!
听了她的话,昊霆忽地莞尔。这种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还用得上“出尔反尔”四字,这无关吧?亏她用得、说得还真像回事!
“长相或许可以一模一样,但性格却是装不来的。”
说她装?什么话,她曾几何时装过了?
““装”?什么叫“装”?好像是我刻意骗你一样,明明是你自己认错了人还——”若兰倏地停口,倒抽一气后自动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