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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的,还是要说明白,他木然地想着。一走近窗口,却被一阵笑声吸引,乔释谦如做贼般的躲在窗檐下的阴暗处,看着那房间里的男女。赵正清似乎说了甚么好笑的事,逗得白苇柔很是开心。她半掩着脸,浮肿的脸笑得羞涩可人。

  笑声不断,残忍地撕开他的心。

  如果那两人能成一双……那也是好的……

  想起妻子有意无意的话,乔释谦惨惨一笑。他也许是商场上的强者,但面对感情,却是不折不扣的懦夫。他甚么都给不起,竟自私地想占有她,凭甚么?他凭甚么?

  他只能说:相见恨晚吧。

  乔释谦惨惨一笑,跌跌撞撞地走了。

  “乔贵。”

  “少爷。”

  “收拾东西,我们到南方一趟。”

  “是。”不明白乔释谦为何临时提前去南方的计划,连老夫人都没有告别;但乔贵甚么都没问,就算有困惑,他也知道那是他不该问的。

  只有赵靖心明白乔释谦的离开所为何因。她扭头面向窗外,眼泪扑簌簌地落了又落……

  ☆ ☆ ☆

  在悉心的照料下,白苇柔伤势好得很快,但心里那沉沉的失落感是怎么也抛不去的。她早把自己心的某部分牵系给了乔释谦,他不在,她也无法快乐起来。

  那个她最想念的人去了哪儿?蒋婶说他出远门到南方去了,是突然作的决定,所以连说都没说就走了。山高水长、舟车交错,跟往常一样,要几个月的时间才回得来。

  近来她愈来愈难单触一个人面对赵大夫了。她的目光总是游移不定,表情为难。

  “苇柔,我是真心的。”见她不作声,赵正清叹了一口气。“苇柔,该不是……你很讨厌我?”

  “没有,没有的事。”她抬眼,水盈盈的眸子映着赵正清的脸。

  “你知不知道,每当你这么瞅着人,实在让我打从心坎里想去疼你,而不是去伤害你。”

  如果能换个人,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那会是甚么样的光景?白苇柔幽幽地想,也许她会无法控制地掉下眼泪来;但眼前,她甚么感觉都没有,有的只是愧疚。彷佛他对她愈好一分,她就会愈想还给他甚么。

  “从跟倪家起冲突,每个人……都知道我的出身之后,乔家上下,除了蒋婶和阿贵哥,就你和少爷、少奶奶对我最好。”她鼓起勇气开口:“赵大夫,你是个好人,我的身份配不得的。”

  “苇柔,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求你当我的妻子。”

  “我知道……可是……”她为难地摇头,最后终于抬起头来。“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了。”

  赵正清错愕无比。“苇柔……你!”

  “对不起,请原谅我。”她垂下头,惶恐而不安。

  赵正清推推眼镜,镜片照满了失望。“我明白了。”

  “赵大夫……”

  他搔搔头,尴尬地笑了笑:“这还是生平第一回,我被人拒绝了呢。”

  她困难地看着他,随即有些哀伤地垂下头。

  ☆ ☆ ☆

  打傍晚从赵正清口中知道求婚被拒的事之后,赵靖心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事实,这完全颠覆她所预料的。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赵靖心片刻都没耽搁,匆匆去了白苇柔房里。

  对于白苇柔,她已经从一个消极的无辜者转换成积极的防卫者;在她的骨子里,开始分化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怕事懦弱的少奶奶,另一个却是不择手段要捍卫乔家名声的少夫人。偶尔赵靖心在镜前注视着自己,会隐隐觉得恐怖;然而日复一日,那心态上的不平衡却任由这种感觉上了瘾。

  “我弟弟的为人我很清楚,你跟着他,也好过将来东飘西荡。这般机缘,一般丫头都求之不得的。”

  白苇柔仍是那悒悒的眼神,转过脸再一次面对她,心掏心地开口,语气却是坚持多于颤抖。

  “正是因为求之不得,苇柔才更不能接受。少奶奶,乔家愿意赏口饭吃,让苇柔尽心尽力,这样就够了。其它的,苇柔不求,也不敢求。”

  “那么算我求你!”

  白苇柔脸色白了一层:“少爷……也是这个意思吗?”

  “你明知道……”

  赵靖心颓然坐倒,话再也接不下去……若不是乔释谦真的在乎白苇柔,他怎么会懦弱到连句话不说就走?突然,赵靖心像发疯似的跳起来;然而一扬手,思及乔释谦的话,那个耳光却怎么也打不下手。

  无论丈夫对她的作为如何失望,末了他还是把这件事的处置权交给了她;就算是懦弱,他毕竟还是选择了她。但乔释谦究竟是错估了她的宽容,以为她会安排好白苇柔……

  赵靖心收回手,死瞪着白苇柔,一颗心撕扯着。

  就在那一刻间,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甚么不甘心放开乔释谦的理由。

  因为,她从来没在乔释谦身上挖掘出这么强烈的爱。

  “滚出去,乔家再也容不得你了!”她吼出声,忿怒地把桌面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如果你对乔家还有一丝丝感激,离开乔家吧!”

  白苇柔点点头。“我懂了。少奶奶,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明儿个我就搬出去。”

  “你……你真是……忘恩负义!我宁愿辱没了赵家让正清要你,你竟然不识好歹!你够贪心,白苇柔,我今天算是认清你了,算乔家白疼你了!”赵靖心咬牙切齿地说完,夺门而出。

  经历那番指责,白苇柔捂着脸颊,眼泪却始终没敢落下。

  这样的爱错了吗?她那么坦然面对自己的感觉,她真切意恳谁都不想伤害;可是到头来,她还是做不好。

  ☆ ☆ ☆

  自从那日狼狈地逃开后,乔释谦便感到一股强烈而痛苦的欲求;严格说来,那应该是从倪家带回白苇柔的那天起,这种欲求含混了焦虑而深沉的忿怒。

  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这种潜伏在内心的痛苦,痛得几乎令他崩溃。

  表面上,他跟往日一样,理性而正确地处理每件事。从乔家匆忙出走的这段时间,他在南方谈成几笔大生意,说是刻意避开白苇柔和赵靖心也好,或者让赵正清有更多的机会对白苇柔献殷勤也好;总之,他避开这一切,想为自己的忿怒寻求宣泄。然而那些也跟往日一样,都只是商场上顺利交易完成的释然;因为他清楚,就算没有白苇柔,他依然要为他的人生负责地过日子。

  理性让他自觉可以再面对一切:但回到乔家后,知道白苇柔拒绝了赵正清的求婚,又知道她在旧伤末复原的情形下被迫搬了出去,乔释谦的痛苦再次瓦解。

  “你何苦这么做?”乔释谦说,眼神一迳的沉默与忿怒。“我那么相信你,靖心,为甚么?”

  “是她自己坚持要这么做的。”赵靖心辩驳,声音带着无辜的软弱和幽怨:“释谦,你相信我,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也许……也许是她自觉待不下去,所以才离开的。”

  他甚么都没说,似乎已疲倦了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我知道了,请张妈熬的药一会儿送过来,你千万记得喝。”

  赵靖心点点头。从那日摊牌之后,从他千里返家之后,这些话听起来便成了一种公式,一种她几乎无法忍受的公式。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有错在先,也是她咎由自取;但错都错了,她并无意弥补。

  “我真的……没有赶她出去,你要相信我。”赵靖心喃喃地开口。

  “我知道了。”他仍是那沉沉稳稳的回答。

  “释谦,你没有其它的话要说吗?”

  “……”

  “释谦,说吧,说出你一直想说的话。你怨我的,是不是?”

  他俯下身,定定地望着她那忍耐含泪的眼眸。

  “我不怨你,也不怪你。靖心,那一切都过去了,你又何苦再逼我?至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释谦,如果我的退出能给你甚么,那么也许有一天我会愿意离开,让你跟她在一起。但眼前的我真的做不到,释谦,你原谅我,我真的办不到……让你离开,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些哀求的话难道对他再也起不了半点作用吗?见他沉默不语,赵靖心突然害怕了。“你……还……爱着我吗?”

  “昨天晚上你才问过我的。”

  “只要告诉我答案就好了。你还爱着我吗?”

  他侧脸望着那淡淡的一抹斜阳,忆起他对白苇柔表白心意的那个黄昏。怎么?又将入夜了吗?日子怎么这样不禁过,不过半载时光,他的感情已随心境老去,再也负不得半点情债。

  这些天里他想了很多,然而再怎么想、再怎么伤,不管他走得多远、走得多久,山高水长,都无助于他心里那张绝望的牢笼。

  相见……恨晚。

  无论白苇柔将来选择了谁,一定都会让他再心碎一次。

  “这么问,不怕我敷衍你?”他垂下头,觉得疲累又心伤。“是的,我爱你。”像宣誓般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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