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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谢谢您,蒋婶!”

  ☆ ☆ ☆

  赵正清帮乔释谦包扎伤口时他曾经惊醒过,然而那只是一下下,之后他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极度疲倦之中,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

  再度张开眼睛时,他困难地侧过脸,好一会儿才从外头透进的光线中察觉有个人正伏在床边注视着他。

  “甚么时候了?”他哑着声音问,才发觉身体的每一寸都沉重无比。

  “你醒了!”那个女人带着笑轻喊,声音哽咽。

  有一瞬间乔释谦以为是赵靖心,慢慢地,视力在瞳孔中渐渐被凝聚,对方的脸隐没在灯火未及的部分,他只能勉强看清女人整齐梳在耳后的发髻。

  “靖……靖心?”他困难地试探,将被子推下一些些,对方并没有应答。

  认出那压抑着的啜泣声并不是妻子,乔释谦心不能遏止地急剧跳动。

  “苇柔?是苇柔吗?”

  “是我、是我!”白苇柔紧紧握住他的手,手背贴着他微烫的脸。

  她再也不挣开他的手了,再也不管这该与不该。谁规定爱一个人是罪大恶极?她加重力量抓着他的手,忍了许久的泪水跌了下来。不要不要!她拚命摇着头,她不放隍7d他,老天要罚,就罚她吧!罚她一辈子无依无靠,罚她一辈子劳劳碌碌,甚至罚她下辈子也这么命苦;但只求别对乔释谦太残忍,别让他为她再受任何伤害。

  “你头还疼吗?昨天,他们说你吐了,高烧得厉害。我在院外一直等、一直等,不晓得你到底怎么样了?”她焦灼地说,又把他拉下的棉被覆上。

  “你不该来的,咱们……说好的。”他无力,偏也无意挣开她的手。

  “可你受伤了,我怎么样都放不开呀,是不是?”

  “苇柔,那是我的事,别再说了。”

  “我知道,但我会担心。我们可以约定……再世不碰面,可……可你没跟我约定要我连心都不能记挂着你,不是吗?就算你要跟我这样约定,我也……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她轻轻啜泣。

  他为这些话深深撼动了,那不是甚么千古名句,也不是甚么浪漫诗词,但他就是这样被深深打动了。乔释谦的眼中,不知不觉地浮起泪光……

  他猜那是因为手臂的伤口,才令他如此脆弱。

  “苇柔,我甚么都不能给你,你何苦如此?”

  那句话突然让白苇柔沉默了,空气中安静得只有他轻浅急促的呼吸。很长一段时间,久到要不是她还紧紧握着他的手,乔释谦几乎以为她根本没来看过他。她慢慢地起身,握他的手却没移开。她扯下扎在衣襟上的丝巾,又解开了一排扣到腋下的钮襻儿。

  雪白的肌肤一截截地露开,乔释谦望着她举动,额头摘下汗水。

  “你……明知道我不会爱你的。”乔释谦颤抖着声音,几乎忘记了哭泣是甚么感觉。现在的他并不觉得那是脆弱的,反而是种悲怜,悲怜他和白苇柔之间两两撕扯的折磨。“我不能爱你,你懂吗?我不能全心全意地待你,那对你不公平。不要,苇柔,不要这么残忍对我!”他的手开始推她,梦呓般微弱地喊:“走开,苇柔,你走开!”

  她被推离床边,一会儿又静静地移到他面前。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她轻声地说。褪下了外衣,声音没有哽咽,反而是种不容他人置像的坚决。

  乔释谦握紧拳头,他几乎感觉得到自她身上散发的香气,那股属于女子的淡淡幽香,温柔的、甜甜的,几乎席卷他整个人。

  “就是这样,我甚么都不要你给;只要你好,我就很好。当你伤心,我陪你一块难过;你笑,我跟着开心。是谁说爱个人就得从他那儿得到一切?我甚么都不要你给,我只想安安静静在你身边待一下子,一下子就够了。”她低喃着他的名字:“释谦,你难道不知道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努力挣脱过去那个污秽的世界;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这世界原来还有爱、还有希望?释谦,请你让我……让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啊!”

  他们的目光在梦幻般的烛光下交会,乔释谦的身体打颤着……他不确定是他先妥协了,还是真的挣扎无望。他原来想告诉她,说他不值得这样的爱;一个心意不定的男子,怎配拥有这样纯洁的付出?但是当白苇柔先说出了那个字眼,就像一道甜美的符咒。他忘了该说甚么,他只知道纵使要他粉身碎骨,他都心甘情愿。

  在白苇柔带着虔诚的心吻住他双唇的时候,乔释谦的眼泪终于沿着鼻梁滑落……

  ☆ ☆ ☆

  随着夏天的脚步逼近,乔家院里树桠也纷纷抽长了新绿的叶子。主屋里,菊花替乔老夫人□着扇,午后的气温令人昏昏欲睡。

  “老夫人问苇柔的去处做甚么?”菊花停下扇子,一时忘了分寸,竟反问起话来。

  想来乔老夫人今日心情也好,对她的问题并没大多懊恼。

  “我自有用意。”

  “听蒋婶说,苇柔搬出去之后住在寡妇胡同那儿,附近住的全是女眷。”

  那种地方想见男人,大概还没这么容易肥,乔老夫人想着。

  “老夫人问这些,是要苇柔回来吗?”

  “没错,有些事用得上她。”乔老太太扶正簪子道:“释谦这孩子生性就跟他爹一样,全都是柠脾气。当年和赵家这桩亲事,我原来就不赞成。看那赵靖心娇生惯养,一副病模样,咱们乔家三代单传,怎么能轻易就毁在这女人手上?果真不出我所料,进乔家七年,甚么消息没有。偏偏释谦又遵洋鬼子那一套,说甚么一夫一妻制!”乔老太太恼怒地摇摇头。“你当真以为我中意白苇柔那丫头?跟赵靖心一个样儿,教人愈看愈生气!”

  “那老夫人为何还要将苇柔……”

  “因为释谦难得为个女人这么动心。”

  菊花愣愣地看着乔老夫人难得浮现的笑容,傻呼呼的她全然不明白乔老太太的心思。

  “去把少爷和少奶奶请来,我想……也该是时候了。”

  第九章

  “娘找我和靖心来有甚么事?”

  谈判的时机终于到来。乔老夫人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望着儿子,反常地没太多权威。

  “很多事我不开口,并不代表我不在意。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心里若没有白苇柔,就不会不顾一切冲去倪家找人,还拆了怡香院那脏地方。”她锐利地盯着他。

  赵靖心下意识揪住丈夫的手臂,眼神怨尤地瞅着这对母子。

  “那是道义问题;再说,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一点儿也不久。”这些事全在她计划之中,包括安排乔释谦遇伏的事。

  乔老夫人微微一笑。要像她这么煞费苦心计划这一切,世间大概没有几个;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乔释谦对纳妾之事仍冥顽不灵,她又何苦让他去挨那几棍?

  还好白苇柔的行为总算没让她太失望,乔老夫人回过神来。“你不必跟我护那些个大道理,我不爱听。你只要告诉我,你爱不受白苇柔?释谦,乔家不能无后,你纳她进门,对你们三个人都好。我想,靖心也不会有意见的,是不是?”

  赵靖心僵住了,随即木然地摇头。

  “别再说了,我绝对不会背叛靖心的。苇柔是个好姑娘,你怎么忍心让她沦为侍妾?”

  “你还想瞒我?那女人根本不是甚么好货色!”乔老夫人冷哼一声,语气中出现了掩不住的嫌恶:“她根本就是个烂污货,你当我不晓得她还曾经莫名其妙怀个野种……”

  “够了!”他咆哮一声,忿怒难平地瞪着母亲。

  乔老夫人收住嘴,只气得把拐杖狠狠掼在地上。“好哇!乔家真是祖上积德,养出这么个争气的孩子来忤逆我!怎么,白苇柔的闲话人人都讲得,就只有我老太婆讲不得?”

  “婆婆,您别气。”赵靖心半哀半惧地想过去扶她,却在乔老夫人的冷眼下停住。

  “不要这样说她,她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规规矩短的好女孩。有哪个好女孩愿意走上那条路?我救她,是因为道义良知。这一年来她在乔家尽心尽力,就算有欠我甚么,我也都当她还清了,乔家没有权利逼她作这种决定;还有靖心,您说这种话,到底还当不当她是您的媳妇儿?”

  终于提到自己,赵靖心憔悴地抬起头,含泪对乔释谦摇头。

  “我要是不当靖心是我媳妇,早让你把她给休了!”乔老太吼起来。“嫁进乔家七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乔家要这种不下蛋的母鸡有啥用?如今我顾全大局,不惜玷污乔家名声,就只为了让你把那贱丫头收为二房,你居然还敢指责我这个做娘的不是?”

  “不要吵了!求求你们,不要再吵了……”赵靖心哭着跪下来。“娘,求您别骂释谦了!我会劝他的,我一定会让他纳苇柔的,您别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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