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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自己很呆,想想又算了,他还不至于会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冻死。这个晚上,萧松吟就在反反覆覆的思潮中睡着了。

  ★ ★ ★

  人……不见了?

  松吟张大嘴,瞪着布幕飞扬的空车,一他再一次傻眼了!

  他傻傻地去揉眼睛,那斗篷叠得很整齐,就放在车厢中央,松吟一直呆站至日头上移,前头的马不耐地频频抽气嘶叫,这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收拾好东西,每一次回头,就忍不住朝马车望去。

  他连车底都检查过了,连个影儿都没有,可是……他昨夜刻意弄的食物明明被掏了一半去。抱着浓浓的疑惑,他一步拖着一步上了马车,抽动鞭子,那马儿迈开四肢渐渐朝前走去。

  伏在大树上老半天的晓恩微微一笑,轻盈盈地往下一跳,小小声地落在马车顶上,跟着底下那老实的呆子摇晃而去。

  马车开始在泥路上移动,松吟本来打算要放弃了,直到车轮像拐到什么东西,令整个车子重重地顿了一下,他睁大眼,忍不住再次朝后望去的念头,车厢仍是空的;但他百分之百地确定,那顽皮鬼在车顶上。他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开口,猜是对方年纪小,脸皮薄,想搭便车不敢明说。他尴尬地抓抓头,叹了口气苦笑:算了,由他去吧!出门在外,也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反正多个人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想着、想着,马儿已离开了树林子;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自己还算正常,没有凭空捏造个人出来,他如是地安慰自己。

  她从没见过这么爱叹气的男人。

  半天以来,晓恩这么偷偷摸摸地趴在车顶上,还挺辛苦的。要不是看在这辆破车可以拖着她离开中州一望无际、枯早已久的荒原,晓恩说什么都不会这么委屈。

  幸好这一路上经过的景致还没让生性好动的她生厌,除了顶头的太阳大些,风沙强了点儿。她用包袱里的白衣裳把自己的头、脸包得紧紧的,两眼眯着望向四周无边无际的平原。唉!想当初老爹逼她多念书还真对了。这回出来,一接触就是卜山之外的大平原,遍地的砂砾和杂草,偶有一些矮小的兽类穿梭其中,无视于干干冷冷的强风吹袭。晓恩开心地咧嘴笑,一方面又抱怨老爹把她关在山上这么些年,硬是不让下山。每年,她只能干瞪眼目送阿爹和小韬哥还有一群大叔、大娘下山,瞧他们带回一些值钱的玩意儿。她哭过、闹过,无奈阿爹和几位大叔、大伯却对这点很坚持;就为老爹的一个想法——如果他们出事了,干贼的罪名老子一手扛,他要后代仍是清清白白的,干净得像个普通人家的闺女嫁出去!

  不过,要卜晓恩本本分分地嫁个男人,娴静地挨着一盏烛光成天弹琴绣花,可想都别想!要不然她干啥费尽千辛万苦溜出来?

  都是男人害的,老爹要逼她嫁,小韬哥要抓她回去,但反过来想想,今天要不是男人,她说得动浣浣下山吗?要不是这个男人,她能从从容容地从小韬和浣浣面前离开吗?讲起来真是好笑,底下这书呆子是她见过最乖的男人,总是这么正襟危坐,两眼注视着前面。就她观察,不管做任何事,这呆子倒有份令她钦佩的专注,这一点她向来是难以做到的;侯老头总是骂她聪明有余,但定力不足。

  怪怪儿这男人还真喜欢叹气!那是晓恩从来没做过的,他却在一个时辰里就叹了七、八回,叹得她觉得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可怜哪——

  昨几个夜里,她是真的累垮了,迷迷糊糊地倒在车上就睡了,晓恩不知道底下这男人看到她多少;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关系。这人看来很呆,拙书生那型,很老实,也很迷糊,哪有人一顿饭煮了一大锅的?要不是她趁着他睡觉时,偷偷吃掉了一部分,那还真是浪费了!晓恩有些轻蔑地想。这人大概很有钱吧!不过,她没兴趣对他动手,总算她还有点儿良心,心里盘算着窝到了城里就离开这辆车,分道扬镳,一拍两散。这人继续赶他的路,而她呢?嘿!自由自在,小哥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能溜得这么远,想必还在中州寻她个半死!

  才这样想,晓恩对自己生出一份莫名的得意。喔!她好崇拜自己!

  哈!只要再熬个一、两天,她很快就可以印证书上所写的江南风光有多美了。

  她笑眯眯地回头看看那已望不着影儿的卜山,才翘起嘴角,随即,对更远处莫名卷起的滚滚尘沙生出戒心,然后她吐出一句难听的粗话!

  亏她还念了几年的《老子》,竟不知“祸福相倚”的道理?该打!晓恩无声无息地滑进车里,心中祈祷那尘沙后不是卜山的人马。

  如果是,那她该怎么办?

  ★ ★ ★

  两匹骏马渐渐赶上萧松吟,从两个方向包抄住马车。

  这种情况让松吟有些愕然,他从容不迫地勒住马,好奇地望着两名在马上俯视他的高瘦男子。

  其中一名眼神凌厉,另一名生有一撮胡子的中年人无礼地先开了口,一手张开粗略地比了个高度。

  “嘿!书生,有没有见过一名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大约这么高,说话很清脆,走路蹦跳跳的。”

  松吟想也没想,率直地摇头,目光坦然无尘。

  另外一名汉子不耐烦地咕哝:“老刘,我早说没有的。恩恩怎么说都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哪会随便跟个男人走?尤其——”他轻蔑地横了萧松吟一眼,也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接着说道:“还是个酸不溜丢的书生,走啦!走啦!别净在这儿浪费时间,二当家的还在前头等咱们消息呢!要误了正事,咱们俩可扛不起!”说罢,双脚一夹马腹,顺风扬起一阵漫天尘沙,飞也似的走了。

  那名中年人挥去眼前的灰尘,对萧松吟抱拳示礼,也急急驰走了。

  马车里晓恩呼出一大口气,讲话的是刘大叔,他也是卜家寨里难缠的人物之一,要不是一旁的安大伯向来性子急躁,只怕自己真个儿逃不过,说不定还会连累这书生无端被赏了一阵排头。

  她正庆幸着自己的好运道,冷不防那布幕被人拉开,白花花的阳光刺得她倏地闭上眼睛。晓恩勉强睁开一道缝儿,眯见那金光之中还有一双深邃晶亮的眸子正凝视着她的脸。

  “你还打算躲多久?”松吟说完话便放下布幕,不知为何,一阵酡红竟刷上他的脸颊,见鬼了!不过是个落难的少年,他为何表现得像是自己理屈?

  唉!他本来就不是会端架子的那种人嘛!难怪这孩子要当他无知了。这一路,他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把这孩子的身分问清楚再做打算,他可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晓恩垮下肩膀,逃过追捕的喜悦马上荡然无存。“你知道多久了?”她皱起眉头。

  看来这孩子比他还难过呢!松吟刻意忽略眼前那张同性的脸有多么白皙,还有他的声音有多清亮。

  “你跳上车的时候。”他挥去这种怪异的感受,但……老天!这孩子长得真清秀!清秀得让人无法忽略!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没注意到,现在反而是他手足无措了。

  松吟强展微笑,安抚这少年的不安,也镇定自己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不讲?”晓恩有些懊恼,可恶!难怪阿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来这个也不例外!搞不好……思及那种可能,晓恩跳了起来,火焰冲得比天还高!“说呀!你为什么不讲!你想卖了我是不是?”

  “你怎么……”他想喝止这孩子的没大没小,再仔细一想,也就算了。乡野村夫,哪懂什么礼数规矩?“我要真想卖了你,会先把你绑得牢牢地。我拿绳子捆了你吗?做坏事的人不会对你这样和颜悦色的,也不会多煮半锅汤给你喝。”他两手一摊,诚恳地对男孩笑了笑。“再说,我还没跟你计较你溜上我车子的事,我这样做还不够厚道吗?做人可不能太不讲理喔!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晓恩磨着牙,欲顶过去的粗话全被对方一个“理”字推得干干净净。其实人家说的也没错,而且刚才要不是他,自己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吗?怕早不被刘大叔给揪走了。

  “早讲嘛!害人家得意个半死!”晓恩瞪着他半晌,低下头问声咕哝了两句。

  松吟见对方不吭声,想着这孩子总算还讲道理,如果要搭他的便车,他坚持这孩子非有点儿教养不可,而且,这男孩还欠他一个道歉。

  “误会了他人,难道没什么话要说吗?”

  “喂!我已经说了,你别得寸进尺喔!”她挑眉威胁地说。

  面对这种毫无歉意的抱歉,向来好脾气的松吟也恼了,这孩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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