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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完全贴在他怀里时,手里的灯笼跌落在地。烛光哧一声灭了,两人面对的世界也在一瞬间暗了。

  也许这样的黑暗和沉默才是他们要的。没有阶级地位,没有现在过去,甚至那些烦人的事情都能随手拈去,他们只是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个拥抱和两颗合而为一的心。

  ★ ★ ★

  那一夜她没有回教坊,跟他离开的同时,她的心也和教坊里的一切断绝了关系。

  他们放下缆绳,把画舫开去了附近的一处沙洲,在那儿点起檀香,温温柔柔的熏暖了一夜,相偎着遥望着天上繁星点点。夜色看似寂静,湖上的一切却是热闹的;虫鸣唱了一夜,不时有鱼儿跳出湖面,水声飞溅,冷风扬起,吹动甲板上响得清脆的风铃,也吹皱了一圈圈的涟漪……。

  骆泉净异样的柔顺,宓静如湖水,包容并接受了他。

  “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只是……总觉得像少了什么。”她侧过身子,黑暗中,她的眼睛闪亮如星。

  “你为什么……?”想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是真心相待?还是同情?

  “我不问你为什么来,你也别问我。”她点住他的唇,复而捧住他的脸,在他耳边梦呓般的轻喃。

  “泉净……。”

  “我们该回去了。”她披上外衣,窗外层层叠叠的云已近灰白,天,就快亮了。

  “泉净。”

  “真疯,居然一夜没睡。”她说,歪着身子,瞅着他牵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算笑,只勉强称得上是不伤人的嘲弄吧。

  “回去吧,让人看到了不好。叶飞也会担心。”

  “你心里想什么?”

  “别问我,”她靠在窗台,迎着湖面吹扑而来的晨虱,越近天明,温度就没这么低了。

  他偎贴在她身上的温度会不会也慢慢的消失了?

  两个人之间的黎明天睛,又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慕容轩从身后抱住了她,泉净靠在他怀里。“我只知道,我要你,你也要我,我们……不会让彼此再心碎一次,尤其是我。”

  一对水鸟自芦苇间展翅离飞,点破湖面,水声飞溅。骆泉净垂下眼眸,再抬眼,她抿着唇,忽然幽幽的笑了。

  “真是奇怪,我以为我在投湖被救时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决定跟你在一起,只觉得过去哪些日子过得好象才是真死了。”没正面响应他的问题,她突然变得多话起来,不停的说着:

  “三姐死的那一晚,金宝号的师傅来量她的棺木,我陪着师傅小心整理她的身体、她的脸。我不害怕,我只不停在想,想很多事,想得头都痛了,想得整晚没法睡,可脑子里却没有一件是想齐的。我想到唐家,想师傅,甚至想到了你,突然觉得我的仇恨很可笑。”

  “昨天以前的你,没这么多话。”他屏息的望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

  “是吗?”她望着微露曙光的天色,突然不可遏止的笑了起来。

  “我不能欺骗自己,我真的要你,就跟你要我一样。只是,我一直在抗拒这个想法,因为你身分背后的一切,我不想要。”

  “什么身分,”他苦涩的笑起来,“说穿了,我不过也是……。”

  “船娘的孩子吗?”她轻声接口。

  他呆了半晌,摸摸她的脸。“我早该知道的,你这么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那又如何?”她偎着他,语气和神情一样平静。“是你的错吗?有些事情我如今总算想明白了。对我来说,你姓谁叫什么并不重要,我对你的意义,不也如此?”

  “可……。”

  “名分、家世对我而言,已经没这么要紧了。”她定定的看着他。“如果真的决定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会再计较那些了。从此以后,我什么都不求,只图你一颗真心,如此这般,于愿足矣,又何必在乎那些呢?”

  他屏息的望着她,然后,极为神圣的吻吻她的额头,之后便不再多语。

  船外,朝阳露脸,曙光初现,在他们眼前的天空,终于整个明亮了。

  ★ ★ ★

  几乎没有再耽搁,骆泉净一征得谭姑的许可,便离开了教坊,住进了慕容轩为她购置的另一艘新船上。连姐妹之间,她都显得低调处理。

  几天后,在叶飞的帮忙下,他们正式拜了天地,结成了夫妻。

  谭姑自始至终没有反对,但也不曾参与这件事。她恪守自己立下的誓言,终究不肯以主婚人的身分见证这件事。

  很快的,慕容大宇也查出了那个让儿子改变心意的女人,为此,他一秒钟也没停留,怒气冲冲的冲去栖云教坊,当然这一次带了人手。

  “把我儿子交出来!”他命人打破重重深锁的大门,一个劲的咆哮怒吼。

  “你儿子不在这儿。”谭姑遣退下人,没半点笑容的挡在内院门口,所有的姑娘全被她叫去船上了。

  “谭栖云,不要以为老子真怕了你!”慕容大宇恼怒的指着她。“这些年来我让着你,没跟你一般见识,如今你倒成了气候,养了群了不得的小妖精,还叫人骑到老子头上来!”

  “说完了吗?”她不屑的看着他。“隔了五年,狗还是改不了吃屎。”

  “我不是来跟你做口舌之争的,我儿子呢?”

  “儿子?”一反平日的冰冷,她冷笑连连,笑中尽是挖苦嘲弄。“他姓的可是你慕容的姓,找儿子找到外人这儿,我问谁要去?”

  问了半天的话,没有答案反而被奚落,慕容大宇气不过,上前想揪住谭姑,却被她一刀差点削去鼻子。

  “来人哪!给我砸!给我打!有事我负责!”忌讳那把刀,又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慕容大宇气得怪叫起来。

  几个剽悍的壮丁随即涌上,谭姑一个女流之辈,哪能抵得过这么多大汉,几下子就被制服了。尽管如此,但那慕容家的下人也没沾到好处,五个人就被她砍伤了三个,也算倒霉。

  慕容大宇这一次狠狠地揪住了谭姑的头发。“贱人!这三十年来,除了在床上,你还真的没有惹人喜欢过。”

  一口口水正正吐在慕容大宇的鼻梁上,谭姑阴恻恻的盯着他。

  “你最好杀了我,要不然,我总有一天,会在你背上再加那么一刀!”

  慕容大宇气得浑身颤抖,狠狠踹了谭姑一脚。

  “给我放火烧了这里。谭栖云,你要我杀你,我偏偏不称你的心,我要毁了这一切,我要你后悔跟我作对!”他恶狠狠的笑了。

  那一下踹在谭姑的胸口上,她痛得摔倒在地,迷迷糊糊间,只见红光一片,她辛苦建立多年的栖云教坊陷在一片火海里。

  栖云教坊的匾额被人大力砸碎,破裂的木板弹至她面前。谭姑没有哭,只是捏紧拳头,悲切的瞪着那熊熊火光里燃烧殆尽的屋子。

  “慕容大宇……。”她含恨诅咒着。

  ★ ★ ★

  烧了栖云教坊,慕容大宇一批人马才浩浩荡荡的从教坊里回来。不过两个时辰,慕容轩已经像一阵旋风刮了进来。

  “你人不在这儿,消息倒很灵通,怎么?为了那臭娘们,你终于肯回来了?”慕容大宇喝完最后一口茶,唇角噙着得意洋洋的笑。

  “你拆了教坊,打伤了谭姑,不就是要逼我出面吗?”他冷冷的盯着父亲的笑。不知怎地,后者越是笑得畅意,他心里的悲哀就更深。

  “很得意吗?欺负老弱妇孺,向来是你拿手之事。”他嘲弄的问。

  慕容大宇失了笑,手中那只上好的青瓷杯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臭娘们太固执,我告诉你!老子已经忍了她很多年,今日没叫人在她脸上划上两刀,已经很有情有义了,拆了她的台,还算便宜了她!”

  “你明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你居然敢这么做。”慕容轩寒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着。

  “那又怎么样?”慕容大宇冷笑。“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跟我坚持,也不要以为你娘顺着你,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主。她当年只是同情你才收留你的,那个姓骆的贱婢,根本就是谭栖云那臭娘们派来的,你休想我会让她进门,乘了那臭婆娘的心意。”

  “注意你做长辈的措辞,她是我的妻子。”慕容轩严厉的瞪视着父亲。

  “妻子?哈,真是笑话!看看你那些个姨娘们,哪个不是出身大家闺秀?你竟然低等到要去找个婊子当妻子!”

  没等慕容轩发作,慕容大宇突然间把身边半年前才新娶进门的五姨娘拖到他跟前。“看看她,你爹再怎么不济事,也要挑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入门!”

  五姨娘挂着一身金银珠宝,钗环交撞,叮叮当当,状极狼狈的站在那儿不敢吭声。

  慕容轩盯了她一眼,见那张脸涂满了与年龄不搭调的浓妆,他心里的忿恨感更炽。这个姨娘才二十出头,足足小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十岁,要不是她娘家贪财,她又年过二十远出不了阁,这桩姻缘怎会配得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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