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这样晚了哪!”无初微微地蹙起眉。
“你别站着,坐下来。”他拉来另一张矮凳,待无初顺从的坐下后才自言自语起来,“感觉不太对。喔!对了,是在床上。”恍然大悟的击掌,他拉过无初走向床铺,把她背向自己地拥在怀中就榻坐下。“嗯,感觉对了。”
“少爷聊天需要这样吗?”她微微挣开手臂,以免他们俩的身体太过贴近。
“重温旧梦啊!以前你就是这样赖在我的怀中聊天聊到睡着的,那时候的你好可爱。”注意到她挣扎的举动,他反而将她拥得更紧,亲昵的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气息很故意的吐在她的耳畔。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僵了,他咧嘴笑开,不过无初看不到。
捉弄她一下,谁让她骗他那么久。
她觉得少爷的态度相当怪异,不论说话的样子、看她的样子、还是碰触她的样子,较之于往常,熟悉的亲密当中似乎多了什么,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为了遏止心头的骚动,而且……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她必须跟他保持距离,不让自己有太过的期待。
“少爷,我已经长大了,你我都是男人,不适合这样亲密的举动,若让人瞧见会遭人非议的。”她义正辞严。
“陵羿园就住我们两个,不会有人瞧见的。”
“那可说不定,若突然有人来找呢?”
“这么晚了不会啦!”
“你都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说要聊天,难保别人不会。”
“好吧。”他放开无初爬上床躺下。“那我们同眠聊天好了。”
“少爷!”她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夜凛很暧昧的拍拍身旁的空位,“来嘛!”末了还抛了个媚眼。
无初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他这是什么态度?
少爷小孩心性重,耍赖、卖乖、撒娇、扮无辜样样在行,女孩家使的手段让他耍来,一点也不会令人反感。不小心踩入他编织的迷网,即使明了还是会顺他、宠他。
当然,那也得有精明的脑筋及连箭都射不透的脸皮才行。
不过在那吊儿郎当的面目下,行事心思他自有一套逻辑。
会是他看出什么吗?
“快嘛!”他又催促了声。
结果无初反倒是快动作的退到圆桌旁。“我们这样聊就好了。”
“无初,我有这么可怕吗?是毒蛇还是猛兽?要不你怎么一下子退得那么远?”夜凛露出受伤的表情,其实心里笑得快内伤。
“不是、没有……只是……”她尴尬的直摇手,却解释不出理由。
“只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答案。
“男人与男人同床而眠,会遭人非议。”想了半天,理由还是一样。
维持五步远的距离,夜凛以言语逗弄无初许久。
“叩、叩、叩、梆!”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今儿个天未亮她就起床,忙了一整天,本想早一点休憩的,加上夜凛这么一闹,疲惫感顿时席卷而来,无初忍不住打了个啊欠。
“累了吧?上床来睡。”
“不用了,呵——”又一个啊欠。
直到无初受不了,趴在圆桌上打盹。
夜凛下床抱起她,小心地把她平放于床上。
“倔强的小丫头。”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他这样说,但她没法细想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醒来时床铺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是怎么上床的?是少爷抱她上床的吗?这念头带来丝丝悸动。
抚摸昨晚他躺卧的地方,脸贴在床面上,寻找在他怀抱里的感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抓紧被褥,闭上眸子,吞下鼓胀的落寞感。
☆ ☆ ☆
辰时的市集里车水马龙,人潮正旺,新鲜活跳的鱼虾、沾露的翠绿瓜菜、香味扑鼻的小吃……塞满弯曲的巷道,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刚摘的梨,既新鲜又甜,客倌看看。”
“胭脂、水粉、簪花,各个颜色样式俱全……姑娘这一支簪子十分配你。”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采买妇女的讨价还价声,摸把青葱、要点大蒜,如不过分,你好买我好卖,皆大欢喜,好不热闹。
突然,卖包子的贩夫嚷叫了起来:“你这小乞丐可被我逮着了,竟敢偷我的包子,我正纳闷这几日的收入为何与卖出的包子数量不符,其中的落差原来是教你给偷了。”他抓紧细瘦如枯枝的手腕,破锣似的嗓门和强悍的举动,引来一波热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围过来,不见有人出来评公道,个个等着看热闹。
掌中抓着白嫩香热包子的贼儿倔强的抿唇抬首望向贩夫,黑瞳充满戒备,不言不语也不挣扎,静静等待该来的批判。
这等场面不是第一回了,世态炎凉,人人自扫门前雪,他不会天真的期待有人出面解围,或是卖肉包的老板突发善心饶过他。
“呵!你这偷儿,倒是镇定得很,你自个儿说怎么赔?”
“我没钱,包子还你。”递上印有五指黑痕的包子。
“被你摸过那还能卖?别以为说没钱我就会轻易饶了你。”激愤的挥落包子,他抄起拳头往窃儿身上落下。
一个瘦弱少年哪受得了一个大男人的拳头?他重跌在地爬不起身,咬牙不让痛苦泄了口,心疼的盯着地上的包子,弟妹还等着他带回食物。
“看你以后还敢偷东西不?”贩夫不堪连日来的损失,拉扯贼儿的衣襟,准备落下第二拳。
“且慢。”无初挤出人群制止,她本是出府来采买老爷寿辰用品的。
“你管啥闲事?”
“别再打了,小孩子哪受得了你一个大男人的拳头?”
“他有胆偷包子,就该有勇气挨拳头。”
“他拿了多少?”
“今天他是只偷了我一个包子,但几日来遭窃的包子肯定也是他偷的。”他一口咬定。
“就为了一个包子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何况你有什么证据来论断前几日遭窃的包子也是他拿的?只因为今天他被抓到就全诬赖给他,不免太过武断了。”
“这……但他今天被我逮住没钱给可是事实。”贩夫脸色青白交替,他的确没有证据。
“今日他拿的我来偿,一个包子十文钱是吧?”无初将铜钱放在担上。
十文钱哪能打发他?贩夫激动的嚷嚷:“不行!那我之前的损失,谁来——”话尾消失在无初凌厉的眼光下。
“你没凭没据想诬赖,要不咱们对簿公堂让青天老爷来判决。另外我会加控你一条殴打罪行,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声,堵得贩夫无话反驳。
自知站不住脚,他啐一口痰,撂下话想扳回尊严,“他奶奶的,今天算我倒霉,下次再被我逮到,绝不会轻易的算了。”说完便回到摊子后继续做生意。
没戏可看,人群也渐渐散去。
“有没有受伤?”无初蹲下身与贼儿平视。
他摇首,道了声谢,捡起脏得不能再脏的包子便要离开。
无初喊住少年,“等等,包子脏成这样别吃了,来这块大饼给你。”
这人怎么会一而再的对他好?黄满脸的不可置信,硬生生吐出,“谢谢。”两字。
“甭客气。”无初送上一抹温柔的笑靥。
黄看傻了眼,那是他所看过最美的笑,直至注意到自己失礼的举动,才匆匆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望着蹒跚的背影,无初追上黄挡在他前面。“我送你回去。”
凝视无初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让无初搀着他离开市集。
第三章
幽扬的笛声搭配低鸣的弦音,泠泠不绝地回荡在空中。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日是夜老爷的寿诞,也是夜凛与衣满萝订婚之日。
此刻,人人屏气凝神,莫不被宴会场中的身影吸引全副心神。
衣满萝身着粉橘罗纱,水袖拂摆。心应笛、手应弦,弦笛一铿声双袖扬,回旋转身舞飘逸。
无初心酸的睇着夜凛专心凝视场中人儿的神情,退出厅堂站在庭院仰望星空,清爽的晚风徐徐吹来,牵起了满腹愁绪。
这辈子是注定得埋藏对他的情感,多盼望那眷恋的目光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突来的一阵风吹来了冷意,也吹醒了她的妄念。
呵!是奢想,一幅令人欣羡的画面侵入脑海,是夜凛与衣满萝俩俩相依的模样,他为她套上定情戒,她为他羞红脸颊,教无初几乎瘫软身子抱头痛哭。
她没办法留下来观望那残忍的礼仪,厅堂传来的掌声震断她的愁绪,她收起感伤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片刻,她抓着荷叶包来到角落,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脚一蹬,轻巧地飞上屋檐,一顿一跃飞点,不多时,她来到西郊外一处破屋。
甫进屋,一个矮矮的小孩儿飞扑而来,四肢像血蛭贴黏在她的腿上,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撒娇道:“初哥哥,抱抱。”
无初弯腰拎起童飞龙往怀中带。
“羞、羞、羞,男生还要抱抱。”取笑他的是与他面貌相仿的女孩。
“是你自己跑输我没让初哥哥抱到,你嫉妒我,你才羞、羞、羞。”他扮了个鬼脸,可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