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孜乔一听到此,有些快慰又带着点恼火,快慰的是,每天日理万机的莫雅各布居然细心地察觉到她为其弟上香的事,不免有点开心;而恼火的是,他竟然责怪似地说她粗心大意,燃烧着便宜货的香枝惨熏他最爱的亲人。她怎么知道莫雅凡生前喜欢闻什么味儿嘛。不过,她仔细回想,第一次见到佛桌上雅凡的照片时,还觉得他斯文中带着点笑意,然而近日里燃香祭拜时,总觉得那股笑意显得勉强,且几近消失难觅,该不会真是……
“雅凡,其实她是个好女孩……”
殷孜乔听到这句赞美的话,整个人都吓呆了,脚下一个不小心踩了空,差点掉下楼梯,幸好她及时抓住扶手,但不免发出巨响。
“谁在门口?”莫雅各布话才出口,人已经来到她眼前了。
她腼腆地傻笑着,整个脑袋里还回荡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她是个好女孩……”
但是莫雅各布那一脸像刚下过暴风雪的冷峻表情,很难联想刚才那句充满温情的称赞是出自他口中。
“你三更半夜不去睡觉,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做什么?是不是没有男人的体温让你孤枕难眠?”莫雅各布惯有的尖酸语气,让殷孜乔心里头产生的一点点喜悦,迅速消失无踪。
“你是不是睡前没刷牙?讲话这么臭!”殷孜乔也不甘示弱地和他卯上,颤巍巍地伫立在楼梯边,摇摇欲坠,令人惊心动魄。
原本站在暗处的莫雅各布走到灯亮处,一把将她拉上楼梯平台,嘴里还叨叨地念着,“没见过这么蹩脚的小偷。”
“谁是小偷?你说我是小偷啊!”她不服地用力甩开他好心相扶的大手,怒视着那一双时而温暖时而冷酷的黑眸,才惊觉他全身湿透。
她的语气立即一转,“看看你,身上没一处干的。”像妈妈在责备雨天里还外出玩耍的小孩,“快快将湿衣服脱下来,免得感冒了。”
这责备中带着慈爱的母性话语,莫雅各布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感受过,那充满亲情的关爱语气,及残存在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母爱,在他少年时代就终结了,于是他被迫提早独立。
“你在发什么呆?快脱下来呀!”殷孜乔边说边动手解开他湿透了的白衬衫。
莫雅各布不发一言地看着殷孜乔敏捷迅速地一件一件脱掉他身上的衣服,他只是被动地配合着她的动作,刹那间,他像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雨季里,那个喜欢淋雨、完全不识愁滋味的少年莫雅各布。
“妈……”莫雅各布低哝一句。
“啊?”由于脱衣服所产生的声音使得殷孜乔没听清楚莫雅各布说的话。
莫雅各布被她那双望眼欲穿的盈盈秋眸带回现实,这时,他身上只剩下内衣了,一阵凉风透过窗缝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哎呀,你浑身发烫呢!八成是着凉了,我去打电话叫医生。”殷孜乔转身欲下楼,却被莫雅各布拦腰抱住。
“别大惊小怪的。”莫雅各布附耳低吟。
殷孜乔转过脸来,冲着他训斥,“什么大惊小怪!万一高烧不退,会造成脑膜炎,严重的话,整个脑子会烧坏呢!”她振振有辞地说着,并踮起脚尖,单手抚摸莫雅各布的额头,探探他的体温。
“女人就是这样,喳喳呼呼的,一点小事就好像世界末日似的紧张。”说完,他双手将殷孜乔环抱在怀中,将嘴贴近她的脸颊,一股喘热的鼻息吹拂过她的耳鬓,“我的身体很强壮的,不相信你可以试试看。”他搂得极紧密。
“好呀!你回床上躺着等我。”殷孜乔也压低了嗓音,侧脸朝后方的莫雅各布吹了口气,然后像剥洋葱似地将他的手自腰间拿开,她媚态十足地步下楼去,不时回头对莫雅各布做出亲嘴状,撩得人心猿意马。
莫雅各布倒被她妩媚的举止给震慑住了,愣了半晌,随后尾随下楼,却不见佳人芳踪。楼梯间的气窗未关,飘进来几许带着湿气的凉风,灌进他干燥的喉间,他轻咳两声,头微晕,抬起手背就额际,果然有些发烫。
于是,他走进卧室里,倒在床上就睡,由于湿透的裤子未脱,但觉越睡越冷。
不久,有人推门而入。
殷孜乔端了碗东西,将他扶起半躺着,硬将那一碗怪东西灌进他的喉咙。
是姜汤!他连吐了两口,把好不容易灌入喉的姜汤又悉数吐出。
“喝了这个才不会着凉,快!”她想起小时候妈妈都是这么照顾她的。
莫雅各布连连摇头,睡意甚浓的他,根本不听她使唤。
殷孜乔气呼呼的将碗拿开,看着他紧闭的嘴像一道打不开的门,她顿了一下,“好吧,只好这样做。”她将那碗姜汤一仰而尽,含在嘴里,再把自己鼓得满满的唇送到莫雅各布的唇边,以接吻的方式强迫他喝入姜汤。
莫雅各布在半梦半醒间,喝完了三碗姜汤。
第八章
后天,就是莫雅各布和陆浣星结婚的日子了。
殷孜乔虽然足不出户,被软禁在莫家别墅里,但她照样被打扮成全世界最美丽动人的新娘子,因为婚纱公司全组的工作人员不但到府服务,甚至搬来最新款式的礼服,供她试穿,只求她满意。
乍然间,殷孜乔真有种新嫁娘的喜悦上心头,快乐地挑选礼服,拍婚纱照,沉浸在幸福的假象里。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说:“陆小姐电话。”
殷孜乔正穿着一件有如玛歌皇后般充满中古欧洲气息的贵族礼服,“好,我马上来。阿文,你看这件会不会太作怪了?”她询问着阿文的意见。
“嗯,很华丽,董事长看了肯定喜欢。”阿文也学会狗腿了。
殷孜乔像只喜雀似地,在镜子前转了几回,然后对工作人员说:“我先去接个电话再决定。”她拉起曳地的裙摆,越过好几堆如山丘似的礼服,奔向电话。
“喂,我是陆浣星。”她气喘吁吁地道。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喂,请问是哪位?”殷孜乔又问了一遍。
“对不起,我也是陆浣星。”电话那头冷冷地回话,像一股入冬以来最冷的寒流来袭。
殷孜乔被冻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本来的喜悦疾速降至零度。
“没错,我就是。你找机会回别墅一趟,准备换手了。”
电话那头每吐一个字,殷孜乔的体温便随着下降一度,直到她全身冰冷无意识地将电话挂上。
她仍嘴唇发白地冻在原地,寸步难移。
真正的陆浣星回来了!
其实陆浣星迟早都会回来的,不是吗?这点她比谁都清楚,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婚纱即将加身的节骨眼,突闻她回来的消息,竟像一支尖锐无比的钓钩,刺进她这尾毫不设防的笨鱼心口上,麻辣刺痛之感迅速蔓延全身,钓钩回拉时,又遭到钓钩猛扯所引起的椎心刺骨之痛,已注定被亡者的命运了。
她以为自己承担得了陆浣星回来的情况,事到如今,才知世事全不如人料,她一直都太高估自己的坚强了。
“陆小姐,你决定了吗?还是再试穿这件白色的婚纱呢?”工作人员喊了她半天也唤不回她渐渐消沉的喜气。
阿文走了过来,“陆小姐?!陆小姐,你怎么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唤回她的意识。
殷孜乔乍见阿文靠近的脸孔,惊悚地跌坐在沙发上。
“啊!什么事?”她惊魂甫定地反问。
“我没事啊!你有事吗?”阿文又问。
她摸了摸自己顿时发热的脸颊,心虚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随即又翻供,“不,我有事,而且有要紧的事!”
她那副反反复覆的紧张神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往她这边瞧。
殷孜乔两手捂住脸庞,低着头,愣了半晌后,又挪开手。她认真地环顾屋内的一切,目光驻足在每一件家具和摆饰上,用她最深情的眼眸向它们道别,这个地方以后再也没机会光临了,她得好好把握这最后一眼。
“陆小姐?”阿文觉得她的神情透露着怪异。
“别吵我,让我再看一眼。”她认真地凝神望着放眼所能看到的东西,“还有你,阿文……谢谢你……”她在眼眶红起来之前,别开脸,假装在想事情。
“陆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阿文头脑不是很机灵,但他的观察力却不弱。
“没事,你别担心。刚才是我那个神经兮兮的朋友杜欢打来的。”
“你刚刚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啊?”阿文提醒她。
“对,非常要紧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串首饰是我妈生前给我的,她希望我能在结婚当天戴上它,虽然她无法亲眼看到我结婚,但是……”谎话编说到此,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有股怅然若失之感,占满她的心头,侵入她的鼻子,教她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