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八成以上的证据,你以为法国警方为什么愿意释放我们?’他继续鼓动 三吋不烂之舌,说服她,‘杜少桓连警务人员都能收买,你想我怎么不怀疑到你?季筱 柔,也许我判断错了,你并不是那种人,我跟你道歉。你要半途退出我也不反对,但是 奉劝你,千万别再和杜少桓厮混,以免受到他的牵累。’
在一片噤声中,她蓦然看向陈姿秀。
‘我也不清楚,但法国警方的确告诉我们有一名台湾来的军火犯藏匿在巴黎。’
‘我们跟你一样,都急着想知道真相究竟如何。’范可欣也开口附和。‘不如,我 们都先把之前的成见抛开,大家合作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假使杜少桓真是被 冤枉的,不也正好可以趁此还他一个清白?’
季筱柔感到彷徨,完不完成任务已经不重要了,眼前考验她的是该相信杜少桓还是 卜中兴?
卜中兴不是好人已无庸置疑,但杜少桓到底是不是军火犯,则有待进一步追万一… …老天,为什么在她交心又交人之后才给她出这样的难题?
他庞大得难以估算的财富确实启人疑窦,在巴黎开设任何店面,想必都需要极大一 笔资金,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是杜少桓亲口告诉她,他在混帮派,是角头,也是十大枪击要犯,当时以为他只是 信口胡语,开玩笑罢了,但或许……‘好吧,我留下来,但我不接受任何人指挥,也不 是狐狸精专案的一分子,事情一旦水落石出,立刻走人。’她抛下众人错愕的眼神,大 步拾级上楼。
‘你如果要留下来,就必须接受我的指挥。’卜中兴的话大声的从后头窜进她的耳 朵。
季筱柔倏然停下脚步,却没转过身子。‘很好,那么限你在今天以前,把一百万存 进我的帐户。’
此言一出,大厅内所有人的眼光马上投射向卜中兴,等着他作出回应。可,他啥话 也没说,只是愠怒的把嘴唇抿成一直线。
***
‘喂,好歹说句话好吗?’赵建明和张志朋陪杜少桓坐在餐厅一角喝闷酒,已经三 个多小时了。
为了帮他疗伤,张志朋还特地点播陈升的‘我喜欢私奔和我自己’,但瞧他空洞的 眼神,显然一点兴趣也没有。
自从那天季筱柔来过以后,他就不时呈现这种面无表情、怔忡恍惚的德行,搞得‘ 全家’上下都跟着他一起魂不守舍。
‘她拒绝你又不是第一次,以前你不是都潇洒挺过来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赵建明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从刚刚就牢骚不断。
‘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张志朋又帮杜少桓斟了大半杯酒,他知道他们这位老同学 兼大老板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是追问一百次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只有酒能让他‘放下 ’,让他比较容易掏心。
‘我跟她之间算是完了……’一句话未竟,杜少桓复垂首沉吟,赵建明和张志朋分 坐在他两侧,都见到他眼光中汹涌汇聚的泪水。
即便是男人,也常会在冷不防的时候,突然感情决堤,更何况他是个那么念旧又多 情的人。
张志朋望着他,觉得应该讲几句话加以安慰,但嘴唇才翕动了一下,又紧紧的闭上 。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徒增困扰,还不如静静的陪他一起忧 伤、一起喝醉要来得够朋友。
窗外下起不寻常的暴风雨,杜少桓像是忽地被惊醒,忙移步至纱幔旁。
落寞消沉的他,背影依然是那样地英气逼人、气宇昂藏,他双手负在身后,文风不 动地凝视着屋外滂沱而至的雨滴。
不久,窗外雨收日放,又是一片湛蓝的晴空,金雾也似的阳光中,赵建明和张志朋 同时惊异地望着出现在窗边那抹美丽的翦影。
是季筱柔。
她跌破众人眼镜地穿着一件粉色连身过膝的洋装,修长的身材令人忍不住回头多看 几眼。
‘你相不相信麻雀也会变凤凰?’赵建明戏谑的指着季筱柔。
‘废话少说,闪了啦。’张志朋拉着还坐着的赵建明,快速从吧台后自动消失。
‘你在等我吗?’她不知何时来到杜少桓的背后,轻声问着。
‘你值得等候吗?’杜少桓头也不回,仍怔怔的望着窗外在阳光下发出灿烂光芒的 雨滴。
她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忘不了我,而我则正要努力爱上你,我们何不 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他挤出一抹了无温度的笑靥。‘当你的帐户多出一百万来路不明的存款时,我们之 间的所有可能就已经画下了休止待。’
季筱柔有片刻的怵心。早该猜到瞒不了他的。
‘我可以解释。’
‘我没兴趣听。’他抽出一根大卫杜夫,用烟雾当屏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 睛依旧盯着窗外。
她走近他身畔,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却连轻握一下都不肯。
‘我之所以答应卜中兴是因为……’
她话没能说完,他即不耐烦地予以打断,‘我说过了,我没兴趣听。’
她咬咬下唇,抬头将水眸锁住他结了一层霜的脸庞,他慢慢将视线移回,和她四目 对视。积愤难解的炽火在目光中相互擦出浓呛的火药味。
‘我不能理解你到底在气我什么?’只因为那晚她无端淌流的两行清泪?那能代表 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明所以,他又作何解读?‘我不后悔。’
‘违心之论。’他捻熄手中的香烟,转正身子,整个人暴怒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我问你,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你连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怎么去爱人和被爱? ’他愤愤地走到柜台,签完帐单,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季筱柔涨红了脸,立在窗边,一直站到天全黑了,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马路口 拦计程车。
‘上车吧。’一部银灰色跑车开到她面前,倏然停住,她探头往里边一瞧,原来是 杜少琪。
季筱柔连问去哪都没问,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壮少琪开车比起杜少桓要斯文也稳重多了,不见动不动就猛踩煞车,也不会满嘴粗 话。
‘你跟我哥,’红灯停下时,她开口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筱柔以沉默作答。
杜少琪没好气地标她一眼,又道:‘这几夫他寡言少语,不哭不笑,整个人像中邪 一样痴痴愣愣的,我想这世上除了你,大概没有人能把他折磨成那样。’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相信吗?’她是真的没,就算有,也是无心的。
‘相信,’杜少琪意味深长地一叹。‘我老哥爱你爱疯了,别看他外表冷酷坚强, 趾高气昂,其实内心脆弱得禁不起丁点风浪,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足以让他漫 步云端,也极可能令他坠入十八层地狱。你,是不是说了或做了什么?’
面对杜少琪的质问,季筱柔突然有股欲哭无泪的悲哀。
‘我是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我,把自己给了他。’
‘什么?’杜少琪忙把车子停靠路边,用一种非常专注且认真的眼神瞅着她。
‘这样我就明白了。’
季牧柔瞪大眼睛盯着她瞧,没有开口眼神却很直接的问,你明白什么?
‘女人总以为交出贞操就等同于一种誓言,是从此海枯石烂的承诺;男人则不这么 想,他们也愿意慎而重之,也愿意尊重并且体谅,他们口里百分之百支特女性主义,骨 子里却残留着父权主义的遗毒,绝对的忠贞是必要的,他们不但要你的人,还要你的心 ,最好连灵魂也一并奉送。贪得无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你一天忘不了卜中兴,我 老哥就一天不能原谅你。’
杜少琪毕业于美国史丹福大学心理学系,又曾在男人堆的华尔街工作三年,是女权 主义拥护者。或许是太注重女权伸张,至今依然尚未找到合乎她标准的男人作为终身伴 侣。
她的话令季筱柔陷入沉思。要怎么做才能让杜少桓相信她是认真是执着无憾的?难 不成要她学《倚天屠龙记》里的纪晓芙去生个女儿取名叫不悔?
‘今晚是小五生日,我们在小山坡上有个营火烤肉会,你也一起来参加?’杜少琪 很具诚意的邀请她。
‘你老哥不会高兴看到我的。’
‘没关系,反正参加的人很多,天色又暗,你若不特别张扬,他不会一下就认出你 的。’见季筱柔仍犹豫不决,杜少琪又说:‘你不积极参与我们,怎么帮我老哥找证据 平反?’
‘你肯相信我?’关于她接受卜中兴的情商,到巴黎来缉捕军火犯一事,及之后所 发生的事,杜少琪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一些。
‘当然,我相信我老哥的眼光,他看上的绝对是有智慧又有主见的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