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你多少得打扮一下吧!你可答应外婆的。”纪丽秋担心地看着小妹。
今天算是她相亲的日子,虽然亲事早已让双方家长谈得差不多了,但主角见面却是重头戏,无奈她不当回事,照样全副武装地在果园帮忙。
纪芸宣放下茶杯抗议道:“姊!是你说当时外婆病况危急要我先答应,让外婆放心的嘛!怎么这会儿却要我假戏真作?你又不是没看到刚才的情形,那种烂人怎么可以真的嫁他呢?我不需要靠男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们到底不放心什么?”
这些话让在外头的杨仲昕听得脸色铁青,从没让女人拒绝过的他,居然被纪芸宣连续地否定。
纪丽秋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小妹,几个兄弟妹妹里面,她最亲的就数这个自小就有主见,而又聪明乖巧的小妹。
小妹是继母生的孩子,所以和他们其他兄弟姊妹年龄差了一大截,当年她父亲和继母遽逝时,他们上头五个兄弟妹妹都成家了,家里留下才八岁的小妹,她虽想接小妹一起生活,但是公婆有意见,哥哥嫂嫂们又记恨继母,而不想接纳小妹。眼看就要被送去孤儿院了,幸好小妹的外婆知情前来带她回去。
然而小妹在外婆家,也不受欢迎,原本就不太负孝养之责的几个舅舅,更是藉此不给外婆生活费,但是外婆靠着收拾破烂扶养她,几个舅舅也莫可奈何。
两年后,公婆先后去世,得到丈夫的体谅与支持,她把小妹和年老的外婆接过来一起住,外婆拿出俭背了半辈子的棺材本,让他们夫妇租了一片梨园,一家人就这么在丽阳果园定居下来。
刚开始经营果园,他们生活的确困苦,从佃租到买下果园的初期,一家人缩衣节食,餐桌上经常只有自种的蔬菜。
而她这小妹非常懂事,十二三岁就懂得利用课余时间到附近果园打零工,赚钱给她贴补家用,书念得更是没话说,每学期的学杂费都得到减免,自高中起就没拿他们一分钱,靠着半工半读不但念完大学,还拿到博士学位,目前在中部的私立大学教书。
惟一让外婆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婚事,都二十九岁了,成天不是看书就是回山上帮忙,一点都没替自己找个终生伴侣的打算,以前外婆催她,她总用学业来搪塞,现在学业完成了,就说出一些“婚姻不是女人惟一的选择”之类的大道理来。
说理她们这两个书读得不多的女人自然说不过她,可是她们一致认为,再怎么能干的人,有个伴总比没有好,男人女人都一样。
“小芸!外婆以前因家人阻碍而负了杨爷爷,才希望你嫁他孙子,你知道外婆为了杨爷爷受人看轻,连舅舅他们都不谅解,可是在她心里一直珍惜着这份感情,她希望你和杨爷爷的孙子可以补他们的缺憾!”纪丽秋只得用人情压力来劝她。
她感到非常苦恼,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她身上?“这荒谬极了,外婆早年和杨爷爷硬是被拆散,杨爷爷远走他乡,白手起家功成名就,现在他和外婆再相逢,两人结婚不就补了他们毕生的缺憾?何必绕个不实际的圈子?”
“你想想杨爷爷那么一个有地位有声望的政商名人,要真七十几岁和外婆结婚,外婆哪肯?”做姊姊的虽说不出高深的道理,但人之常情却是最有说服力的。
“快!涂个口红也好,别让外婆久等了。”她从镜台上拿出自己的唇膏打算替妹妹上妆。
“不必了!涂涂抹抹的像什么样。”纪芸宣对整件事从头到尾不以为然,但是先前足足和外婆沟通了一个多月,而外婆仍是坚持,也只好认了,为外婆作任何牺牲她都愿意。
她又把帽子和口罩戴上,站起身走出去。“要去果园得坐搬运车,小姐需要穿暖和点!”她隔着口罩对曾艳玲说。
“艳玲!你在车上等!”杨仲昕简洁地对曾艳玲交代一声。
“人家想去嘛!”曾艳玲挽着他的手臂不依地撒娇。
“乖!听话!”他眼神中现出一丝不悦。
曾艳玲立刻不再蛮缠,不放心地看纪芸宣一眼,心里明白现在不能得罪人,奇怪的是对方对她没有敌意,反而带着友善与同情。
搬运车随着蜿蜓的园间小道盘转着,一路上纪芸宣并没有和杨仲昕交谈,坐在后头的他也只是盯着她的背看,她穿着厚重的衣服,全身包得密不通风,露出的眼睛在镜片下看起来是清明有神,透着一股灵气,其他的就看不见了。
但是爷爷一再盛赞这女孩品性好,想必长得不怎么样了,不过无所谓,反正老婆是摆在家里传宗接代的,有好头脑、好教养最重要了。
本来他是不想结婚的,可是爷爷为了上个月的情杀事件,气得跟着初恋情人搬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山上住了,还要他在结婚和接管餐饮业之间选择其一。
他对餐饮并没兴趣,又不想把爷爷气死,只好答应娶爷爷初恋情人的外孙女。
噗、噗、噗的引擎声下,纪芸宣耳尖地听到了异声,她停下了搬运车,四处看了一下,看见不远处有只狗掉进了陷阱,立刻朝陷阱走去,想把那只狗救出来,受伤的狗却不领情,就在她抱它的同时,咬了她的手一口,她忍着痛还是抱狗出来。
杨仲昕立刻跳下来看她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紧。”他拿起她的手,手套中渗出了血。
“没关系,快到了。”她将手抽回来,忍着痛走回搬运车,继续往前开。
果然转了个弯,前面出现一栋红砖砌成的三楼洋房,在一片绿葱葱的果园中,这栋洋房显得非常美观。
“杨爷爷在里面等你,你自己进去吧。”她停下搬运车,边说边走向工寮。
杨仲昕没有到主屋,反而跟她走进工寮。
“启元!消炎粉给我!我被狗咬了。”她对姊夫的得力助手说。
梁启元立刻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怎么会被狗咬呢?”他焦急地以双氧水先清理她的伤口。
“林家的狗掉进陷阱,我去抱它出来,他居然不认得我!”她忍着痛的声音有些不稳。
“你两个月没回来,又包成这样,别说狗了,连我都认不出了。”梁启元细心地替她上药。
“忍着点,这药会很痛,不过很快就过了。你外婆想让你嫁的那家伙今天要来见你外婆,如果她中意,你打算怎么办?”梁启元边将消炎粉散在她的伤口边关心地问着。
“别提这个。”消炎粉在撒上伤口时的刺痛,让她皱起秀眉,忍着痛低声地说。
“你不能就这么接受啊!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就要你嫁,都什么时代了。”对于梁启元的话,她不想做任何回答。
“小芸!婚姻不是儿戏,不能因为你外婆的天真而断送自己的幸福。”将通气的纱布替她覆上,以绷带固定着,一边仍不放心地努力劝着。
杨仲昕饶有兴味地听着看着,他觉得有意思,看来眼前这男人眼里就只有他要结婚的对象,那焦急与疼惜的眼神,说明了他的感情。
仔细打量对方,长得还算出色,看得出来也不是个庸才,看来这婚事并不如爷爷说得那么万无一失,本来他并不乐意结婚,但是眼前知道有点不确定后,他反而有了认真的打算,他杨仲昕喜欢困难的挑战。
最初纪芸宣说他的那些话让他非常反感,后来她疏离的态度,又激起他的不满,现在再看见眼前这一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赢得这场婚姻游戏,他要让纪芸宣收回先前的那些话。
纪芸宣把手拿回来,“我知道,谢谢你的好意,我的事自己会打算,半小时后我要回台中了,帮我叫车。”说完转身就走。
经过杨仲昕身边,他伸手想摘下她的口罩,她闪了开来。
“没人教你尊重两个字是什么吗?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当你的宠物。”纪芸宣不屑地看他一眼,从容地走向主屋。
他嘴角微扬,认为纪芸宣是在向他挑战,原本带艳玲来,是打算看看情形,如果纪芸宣不合他意,就让艳玲搅局,现在他决定了,就算她是大麻脸,他都娶定了。
那天杨仲昕没再见到纪芸宣,但她的外婆对他很满意,婚事算是说定了。
纪芸宣抽空上台北到华生电子的总公司和杨仲昕约谈,一进华生电子的办公大楼,就被里面四通八达的建筑空间给弄昏方向感,大楼里面还分前后栋、东西楼。
“请问总经理办公室怎么走?”她转了一下回到电梯口后,即对着才从电梯踏出来的陈冠云问路。
陈冠云打量了她一下,和气地说:“先到秘书处报到,再排时间见总经理。”
她愣了一下,困惑地问:“当个总经理需要架子那么大吗?约了时间还得报到等候?”
“嗯?你不是新来的工读生?”陈冠云微笑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