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贺新郎·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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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谁知她发现自己没能如愿升天后气急败坏,一股脑便从他怀间爬起跳开。“你这可恶至极的大烂人!”

  可恶至极?好鲜的形容,他不过顺手救人,哪来这么顶高帽子戴?

  “你你……你还笑?”她都快哭了。

  哪有人自杀像她这么辛苦!断腿!呛水!见血!还被打晕!最重要是这般忍辱负重都没死成,呜呜,都是大烂人害的……

  他听她数落,一时哑然。这小公主口才伶俐,怎么就是有些脑筋混乱?

  “你一定要死?”他试着发问,自来温文。

  “对!”之前寻死未果大不了努力重来,只求再没烂人拦阻就好了。

  “为何?”虽然坊间似有谣传,不过他可没听过哪有消息证实妲己确死啊?

  “你管我!”她可凶的呢,“除了我菡……呃,我姊姊,没人管过我。”

  “包括你父皇?”依稀猜出,连日来她老挂在口上鼓励自己的菡姊儿便是妲己,他故意说,知她欲藏身分。

  “啊……”她像猫儿被踩着尾巴似的退了两步。“你知道我是谁?”

  “略知一二。”不作正面答覆,因为他总预留筹码。

  “你还知道什么?”眼神明明透着惊慌,可她强作镇定。

  “没了。”他眨眼,摆明说谎。

  顺便刺她一刺:“你都要死了,干啥计较这多?”

  她一怔,像是大澈大悟转身便走。唔,看来她真但求一死。激将不成,他得换个直截方法。

  “欸,照我说啊,如果你寻死的原因真是为你菡姊儿生死未卜,伤心之余也不想活了……”他边说边提高声调,见到前方的她似乎略了略身形……

  “你何不把事情查清楚再做打算?”他强调,“要不等你死了才发现阎王爷爷那儿没有妲己,岂不亏大?”

  “菡姊儿一定死了。”她回身,平静对答,然后继续走。

  “为什么?”同样问题二次提起,不过这回真是好奇,难不成这对巫女姊妹另有异能?

  “如果菡姊儿没死,一定会来找我,”她找棵树坐下,淡笑间带着坚决:“这么久都没消没息……她一定死了。”

  欸,这是什么推论?

  “也或许是她受伤,抑或被俘?那你更该保住一命,找机会去救她会她啊?”他以常人之心揣度。

  “如果菡姊儿当真伤重,或者被俘……”只可惜她们姊妹确非常人,“她一定会在最后关头倒施“蔽体咒”任毒物自蚀,”语气幽幽:“那我还不如在黄泉路上预先等她,顺便搀她一段。”

  “啊?”他有听没懂。

  “算了,反正跟你无关。”闭上双眼,她微微笑着靠向树干,那神情温柔地几乎让他忘却了那恶丑面容,整个人有些看呆。

  “这回我真要死了,请你再也别管。”这是她最后的一句话。

  阳光暖暖地,林隙间轻撒下来。

  当时他的确没管,因为连着好几个时辰她都只是静静睡卧。

  直到天缺带着寨里传书找来。望江关看了看,紧皱眉头。

  “怎么了?”天缺瞧瞧书信,又瞧瞧地下姑娘。不知他为哪桩?

  “我们该走了。”他对天缺说,声音却是扬高:“耽搁太久,家里人担心。”

  她动也没动,气息均匀。

  于是他只让天缺留下银两,算是这些日子让她受尽皮肉苦楚的报偿。

  人生无处不分离……

  第二章

  打小跟他,天缺早明白主人脾性,凡事但求无愧于心的作风说一不二,他的心思随时为需要的人稍停片刻,也随时不为需要的人稍停片刻。

  所以他也只有一忍男儿泪,将那万缕情思直往肚吞。潇洒担肩,二人两马,哒哒远逸……

  谁知四天后一大清早,日初东方,尚未分明,天缺呼声正酣,两只早起的马儿也只是依偎站立,不出声息。

  望江关思忖自个儿为何数夜辗转,混混然脑间全是女娃娃那安闲靠坐、悄静无为的身影……

  这回我真要死了,请你再也别管。她笑说,好满足的模样。

  “糟!”一声惨呼!他抓起褥上外衣,纵身飞掠而去。

  天缺睡眼惺忪醒来见着就是这幕。

  他那向来镇定不见惊慌的主子,不知为何突然运起难得施展的上乘轻功,风行草偃,泠泠然倒履迎曦。

  果真。四天后大树下还是同样身形。

  只这回变得歪歪的,浸软在一积水滩,落枝残叶乱覆得她整个人都快被活埋了──这家伙竟绝食自尽!他直想将她脖子扭断!!

  可,哼哼,毕竟他心好,为她耗了大半真气兼程回赶,又为她消了另半真气延息救命……他们都摊着。

  直至晕月渐出。

  她气息虽淡犹吐,他气力稍复。

  将她拢至怀间圈紧,手扣腕,背抵心,未免自己运功调息时她突然醒来捣乱,善良如他决意将她那口气一起护了。

  剩下,就盼天缺和那两马能多快就多快吧!

  嘎──唧──

  外堂间,天缺推门而出。

  听那有气无力的声响便知又是如何结果……

  他们那幸或不幸好不容易活回来的无艳公主依然坚决拒食,闭着眼睛等死。

  “想想办法吧!主子……”天缺求他。

  他闷哼,握拳紧腹压抑站起。

  还能想啥办法?真气活命,药灸护气,剩下就得靠那半死之人努力餐饭长气续命,谁知她意识恢复也不闹不求,只执意闭目抿唇,存心睡死自己。

  老桌有些承受不住他暗劲,窸窣窣落下不少木屑。他怒极反笑。

  这东霖无艳当真天下奇女子,教他年届而立还能让个黄毛丫头制成这样!

  好,非常好。

  他望江关若不能令她鲜活蹦跳精神回来,也决不会任她自残致死。

  信不信……

  他会抢在她断气前亲手捏死她,他说到做到!

  ※ ※ ※

  唔,那咿咿呀呀的小哑巴很吵,这沉默不语的怪叔叔更烦。

  他进来有好一会儿了吧?就只坐在床边熊熊看她。

  几乎感觉身前空气快灼烧起来了,弄得她越睡越醒,好几次差点把眼觑开。

  唉……

  其实她也知自己挺恼他的,毕竟他全心全意救她数次,只是人各有命呐,不是?

  这般结束她依稀梦过,知晓自己与人无缘;母亲大半是教她克死,菡姊儿那条运命也只和她依着相附一十五载,从今而后,她命底注定孤绝无依……就连地窖里预言姊妹相聚那段,也是菡姊儿使了点小法助她诳木兰心安的。

  嘎吱──

  小哑巴也来了吗?

  她忽然轻松不少。这样,怪叔叔的气息会稍稍淡些。

  他不该碰她,说不出理由……从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前她就感觉着。

  “无艳公主,在下望江关,小仆天缺特地为您烹煮了清淡粥肴,正适合您多日未食的虚弱身子……”奇了,怪叔叔今晚怎么突然客气起来?她下意识缩了缩。

  “您还是拒食?”笑里藏刀,那炽烈视线弄得她好生难过,呜,她如果不装睡就可以蒙被躲开了。

  “一心求死?”他忽然说话含糊不清,像……嗯?

  “那,便得罪了……”陡然明白他在作啥,惊得她瞠眼张来!

  四目交接,他嘴含住她唇,两指轻掐,教她下颚自然微张──“啊!”

  不过电光火石刹那间。

  咕噜……

  她终于吞下七日来第一口饮食,他藉内力以舌弹来。

  好、恶心……

  她欲推,气力却只够抵住他胸。她欲吐,那粥糜却似滴水注海无影无形……

  她抽噎欲泣,却只干嚎。

  她想杀了这可恶之人,却教他轻盈动作,细心揩净那激落在自己衣裙、嘴角,让两人推三阻四的汤汤水水。

  “你在乎这唇齿相亲吗?”他又贴近。

  急急闪进床角,她眼色喷火,不言而喻。

  “可你又坚持生无可恋?”捧起粥碗,他大口饮就。

  身形逼来,她逃无可逃。

  打小没吃过这么狼狈难受的一餐,她哭了、呛了、呕了,咳着叫着,莫名与他吮着咬着,鼻涕眼泪口水弄得彼此一身一脸,两舌纠缠……

  “想恨我就先把自己活好!”她十指几乎掐进他胸肉里了,他仍制着她好疼,痛得她龇牙咧嘴,不一会儿,粥米间渐渐流淌了鲜血味道……

  她的?抑或是他?

  最后她累极几乎瘫软在他怀里,他仍不死心一口口哺来。

  一口一口,她忽然看见他眼底有月。

  正好似当年她梦里最后那光,温柔地,教人张眼不开。

  “丰儿抱歉,你爹这趟又忽然不回来了……”

  那妇人家住海边,却总是望山。

  “没关系,不回来就等下次吧。”她怀抱婴儿,出神般自言自语:“娘要把你养得白胖健康,刚强似山,宽阔像海……你是望家男儿郎,你是你爹的孩子,你是望家男儿郎,你是你爹的孩子……”

  妇人呢喃重复,婴孩突地嚎哭。

  她茫茫自梦间觉来,对焦后映出一脸。

  “天缺,丫头醒了,”那脸喊道,喝马一声。“往前找个地方打尖吧,不然她一会儿又睡了。”

  触觉有风,身下的马颠仆,她在马上,缰绳在旁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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