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枪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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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会过去的,”毕晓普的嘴唇贴着她的头发,喃喃说道。他宁可赤手空拳对付一群阿帕切山的强盗,也不愿听到莉拉的哭泣。她的哭声像锥子一样,在他心里钻了个洞。“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他安慰的低语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她不停地哭──哀怨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衬衫,并像硫酸一样灼痛了他的皮肤。如果换一个时间,他也许会认识到她的哭泣意味着什么──她迫切需要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情绪。但是他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无法忍受她痛苦的呜咽。

  他用手绕住她那粗绳似的辫子,使她的脑袋向后仰起。他迅速瞥了一眼她那泪汪汪的绿眼睛,然后将嘴朝她的双唇盖去。他的舌尖尝到她的眼泪的咸味,他吞下她惊讶的轻轻娇喘。他吻着她,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的痛苦转移到他的身上,变成他自己的痛苦。

  他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安慰她,然而莉拉似乎在他的怀里融化,她的手指抓住他胸前的衬衫,两瓣嘴唇张开着,充满了期待,令毕晓普不能够也不愿意拒绝。他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压抑着的饥渴,突然变成了强烈的欲望,攫住他的五脏六腑。他向她张开双唇,更深更深地吻着她,体会到她也产生了同样的欲望,和他的一般强烈、一般饥渴,这时,他仅存的一点自制力也彻底瓦解了。

  然而推动控制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他的手指梳过她粗重的辫子,把它解开,让她的头发洒落在他的手上、胳膊上,像一幕厚厚的丝帘。莉拉的手指急不可耐地扯动他衬衫的纽扣,想使他的胸膛裸露出来,情急中撕脱了一粒纽扣。毕晓普抖动身体脱掉衣服,把她的晨衣褪到肩膀下面,与此同时,她伸手去解他皮带的扣子。

  在他脑子里的一个偏远的角落,毕晓普认识到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今天死神曾经与他们擦身而过,把阴森鬼气的手指搭在他的肩头,使莉拉看到了一个狰狞的、冷冰冰的面孔。如果他的动作慢了半秒钟,或者兰的动作快了半秒钟,死神手里的大镰刀就会砍到另一个方向。现在攫住他俩的这种原始的饥渴,部份地说来是一种需要,他们需要用最基本的方式──通过触觉、视觉和味觉──证实生命的存在。

  莉拉抬眼凝望着他,她看见了他眼睛里灼灼燃烧的饥渴,看见了他颧骨上的皮肤因为欲望而绷紧。同时,她也看到了毕晓普已经看到的那种重要选择。这件事发生以后,过去的一切再也不能重演。他不会让她假装自己是情不自禁。她必须亲口承认,她的需要和他同样强烈。她犹豫的时间只相当于脉搏的轻轻一跳。

  “这是我想要的,”她低声说道。

  当黎明刚刚把浅灰色的手指伸进平纹细布窗帘时,莉拉醒来了。她仍然闭着眼睛,困意未消地伸手一摸。发现毕晓普已经走了,他那半边床上的被褥是凉的。她睁开眼睛,想确证一下她的手已然告诉她的事实,但是没等她想好是应该感到宽慰,还是应该感到失望,就看见他站在窗户旁边,把窗帘稍稍拉开一点,凝望着太阳在群山之巅冉冉升起。尽管空气里明显带有寒意,他仍然赤裸着上身,光着两脚,他对礼仪和气温所做的唯一让步是一条没有扣紧的裤子,低低地悬在他的臀部上。

  莉拉眨了眨惺松的睡眼,让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肩膀和后背绷紧的肌肉上,停留在他浓密而蓬乱的黑发上。她把手指蜷缩着伸到冰冷的被褥下面。她知道她用手抚摸这些肌肉时的感觉,也熟悉他的头发在她的指尖流动时那令人吃惊的柔软。她以前从没有意识到,对另一个人身体的认识能够超过对自身的认识。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凝视,毕晓普从窗户旁转过身来,迎上了她的目光。“早上好。”

  这句平淡的问候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说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她并没有指望听到海枯石烂的爱情宣言啊。

  “早上好,”她回答道,很满意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他的一样正常。如果他想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也未尝不可。她坐起身来,小心地把被单拉到胸脯以上。也许他半裸着身子站在那里挺自在,而她从小受的教育使她相信,衣着端庄是一种值得称道的美德。

  毕晓普朝她走来,她不安地注视着他。毫无疑问,他肯定不是想爬到床上她的身边来。不错,现在天刚蒙蒙亮,他俩都没有理由这么早就起床,但是一想到他要重新回到床上,总觉得特别令人反感。他的双手落到裤腰上,莉拉感到热血涌上了她的面颊。

  “我要去煮点咖啡,”她说着,转过脸去,准备从床的另一边溜走。可是没等她的双腿摆脱盖在上面的被褥,就感到床垫因毕晓普的重量而陡然沉陷,接着是他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臂,温柔然而非常坚决地把她拉回床的正中央。尽管莉拉感觉到如果她拒绝的话,他就会把她放开,但她却听凭自己又陷回枕头上。

  “想逃脱?”他轻声问道。他用一只臂肘支起上身,紧紧挨在她的旁边,他的表情处在阴影里,很难看得清楚。

  “逃脱什么?”她这句问话里轻蔑不足,含蓄有余,使她对自己很不满意。

  “逃脱我。”他举起一只手,把她脸上散落的一绺头发拂到脑后。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嘴唇,轻轻按压她脖根处的脉搏……

  ***

  天越来越亮了,莉拉紧紧偎依在毕晓普的身边。她告诉自己,应该起床,开始做每天早上的那些家务了,但是她似乎没有力气动弹。她感到一种舒心的疲乏和满足后的困倦。她的脑袋靠在毕晓普的肩膀上,用手指轻轻捋过他胸前那片浓密的毛发。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淫荡的女人,但是她此刻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看看现在的情形,明亮的晨光无疑已经洒进了房间,而她还躺在毕晓普的怀抱里,就好像这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确实这样感觉。

  “别再说什么分床而睡了,”毕晓普温和地说。这不是一个问题,但莉拉还是做出了回答:

  “好吧。”这两个字伴随着一声叹息。她一直那么相信她的做法是正确的,那么相信她需要一些时间去了解他,需要一些时间去……去干什么呢?她想不起来了,她对自己这么承认,但她肯定不会把这话告诉给他。

  他们默默躺了好几分钟,谁都没有说话。一缕阳光钻进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描绘出一根明亮的金箭。如果她将脑袋挪动一、两寸,就能看见那张抵住房门的椅子,和那个被劈裂的门框,那上面的门栓已经坏了。莉拉没有动弹。她不愿意想到毕晓普踢门的事。也不愿意想到加文冲进来保护她时,毕晓普眼里那惊诧的、不敢相信的神色。那一刻,他显得何其虚弱,想到他刚刚站在肮脏的街道当中击毙了一个男人,真是令人震惊。

  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记忆是抹不掉的,这破坏了她脆弱易碎的满足感。莉拉不安地动了一下。

  “孩子们很快就要起床了,”她说。“我该去准备早饭了。”

  毕晓普听出贯穿在她声音里的紧张情绪,立刻知道她的思绪转到了哪个方向,就好像她大声说出来了一样。他想,傻瓜才会以为他们能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忘得精光。且不说破损的房门眼睁睁地瞪着他们,更不用说多比·兰的尸体还躺在铁匠铺里渐渐冷却。而且还有加文。他一直努力使自己不要去想他的儿子。

  “我也该起床出门了,”他说。他把胳膊从莉拉的身下抽出来,坐起身子,把两条腿跨出床边。他凝视着地板上的道道阳光,说话时并没有看着她。

  “我没有主动去找兰。是他自己要跟我决斗的。”以前他从未觉得需要向别人澄清自己,除非他在某个镇子上不小心触犯了法律。但是他无法把加文的脸庞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我知道。”他感到床动了一下,莉拉坐了起来。“而且加文也知道,”她又补充道,仿佛读出了他的思想。“他只是被所发生的事情弄得心慌意乱。我们都是这样。他完全知道你是决不会伤害我的。”

  “是吗?”毕晓普转过身来看着她,同时屈起一只膝盖放在床上。“那么你呢?”

  “我?”莉拉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他有多少次想像她是这副模样?毕晓普问自己。她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像一道火红的瀑布。她的绿眼睛温柔而朦胧,她的嘴唇微微有点肿胀,她的皮肤在做爱之后泛着粉红色。他可以重新钻进被单下面,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发出哪怕是一句耳语般的反抗。她的妥协是完全彻底的,是毫无保留的。再也不会有什么分床而睡,什么等孩子出生以后之类的话。她是他的地地道道的、不折不扣的妻子。再也不会有辗转难眠的夜晚。再也不会沉溺于虚无飘渺的幻想──那只适合加文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而不适合一个成年男子。现在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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