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户一倒,整个“五柳居”立刻闹烘烘的,有的人欢天喜地捧走赌金,更有人不服气的大声争论著,“妈的!刚刚她才和老吴喝过,这下老刘怎么可能喝输九丫头?而且,她明明就已经快要倒下了。”
“早告诉你押九姑娘赢,你就不听!我们开赌这两个月来,她连一场都没输过,你却还傻傻的把银子下在别人身上!”
“别吵了,”一个年轻男子走向那个输钱的,“你刚刚口头说要押杀猪的五两,现在给钱吧,”
“去你的,老子没钱!”跟着,赌输的人一溜烟就跳窗子跑了。
杜九娃从后面叫住他,“小哥,算了!不要追了,以后记得先收钱。”她喝得好过瘾,心情好得不想跟人多计较。
噢……过瘾!她一口气喝完最后一坛酒,忍不住赞叹起来,除了以姓“杜”为荣之外,她更无比感谢杜家祖先发明这种“湛然甘美,清冷可爱”的东西。
“进帐多少?”等人潮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拿起空酒坛,步履平稳地走进柜桌里,边欣赏今晚格外皎洁明亮的月色边问着。
虽是杜家第八个儿子,但他却足足比杜九娃大了十岁、也娶了妻室,不过,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对这个么妹言听计从,没再去追。
他拿起算盘,推动盘珠,开始喀啦喀啦地算了起来,“观看比赛的入场费共九十两七,小菜和酒四十八两二……赌你嬴的,共十二两,一赔五就是六十两;但赌你输的,一赔二,共有一百五十一两……”
“那就是说,今晚总共赚了两百二十九两九。”她头脑清楚,比用算盘的小哥还早算出结果。嗯!果然假装不胜酒力的样子赚得更多;要不,和对手一起躺下,弄得平手,来个通吃也不错!
可是,她欢天喜地的心情马上被杜大娘一张寒霜般的脸给吓没了!
“娘……娘?你怎么来了?”糟了,娘看到她跟人家拚酒喝的事吗?
杜大娘目光凌厉地横了儿子一眼,“老八,我叫你别让她到店里跟人喝酒,你不仅让她在大庭广众下跟人斗酒,还让人下注赌钱?你……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做的?!”完了!这下女儿还嫁得出去吗?
他搔搔头,傻笑了一下,“呃!可是,九、九娃真的帮店里赚了好多钱……”
杜九娃面色煞白,一边暗骂小哥老实,一边脑子飞快的转着,努力想出足以转移母亲怒火的话。
“娘,我是想……嗯……因为,我前两个月不小心打破了几坛酒……所以……”
“住嘴!”杜大娘这回铁了心肠,二话不说拉了杜九娃就往家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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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哎哟!去他的密密缝,教她儿子自己来缝缝看!
杜九娃如迅雷般丢下手里的针线,将扎出血的大拇指放进嘴里吸吮,觉得体内那股无名的焦躁越来越升高,已经快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饭可以不吃,但再没酒喝……她就快死了!
她冲到门边大叫:“娘!放我出去!”直喊到声嘶力竭才停下来喘气,过了一会儿,她改了词儿,“娘!给我酒喝!”
老天!被关在家里五天了,不行,她今天一定要喝一点酒……不!她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它个过瘾!
忽然,杜大娘现身在门边问:“缝好了没?才几个扣子,你缝了一个上午?”
“娘!念书写字我还勉强能应付,但这些玩意儿我根本做不来!”她哀声答着,“到底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去店里……”喝酒啊?
杜大娘冷着一张脸,“在你出嫁之前,哪儿也别想去!”
“为什么急着要我嫁?”她才十八岁耶!
杜大娘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因为,我不想让你爹酿的那五千坛“女儿红”放到变成醋。”如果她可以将女儿训练成符合“德言容工”标准的女子,那她就有希望将女儿嫁出去了。
“娘、娘,你不要走!”杜九娃颓然软坐在地上,悲愤不已的捶着门板,“怕那五千坛酒变成醋,那就拿来给我喝啊!”
又发了一会儿的脾气,她终于冷静下来,将扔下的针线活捡起来,决定先忍耐一阵子,等母亲对她消除戒心之后,再想办法溜出去喝他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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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伯伦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身后跟着的是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抬头朗声向守城的将领表明自己的身分,等待对方开启城门。
不一会儿,“明德门”缓缓拉开,立于军队最前端的狄伯伦策动马匹,一个踏上广阔的朱雀大道,接受全京城百姓的热忱欢迎。
空中飞散着点点红艳的爆竹花屑,夹道的欢呼声更是波波涌向百姓心目中的征西英雄,但狄伯伦对这一切毫无所感,只是神情俨然的望着朱雀大道尽头最高的建筑——皇宫。
他们终于灭了西突厥,立下盖世功勋,但是,这样的大胜利却弥补不了他心中的遗憾。
他腾出左手抚摸着怀里的骨灰坛,沉痛的默道:子豪,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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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长安东北角“通化门”一里外的“净德寺”是一座私人兴建的寺庙,除了业主和与业主相熟的人,一般人是不能进入的。
太阳慢慢沉入西方,夕照落在“净德寺”的戒空法师枯瘦的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他像是要和寺旁矗立的白桦树比耐力似的,站在庙后门一动也不动地瞪着京城方向;忽然,一个熟悉的小黑点出现了,他那双浊滞的眸子立即闪出惊人的活力。
当眼帘映入一坛封扎红布的漆黑瓮的瞬间,戒空当年身在绿林时的蛮狠劲忽然又发作,他手一探,将坛子抢过手,口不择言的骂了起来,“妈的!你让我多等了半个月,怎么这回这么久?”他俐落的拍开封泥,咕噜噜的喝下半坛才停下来换气。
“你这鬼丫头就爱刁我!你也知道没酒喝的滋味有多痛苦,下回再敢这样,我就打你的屁股。”说完,又将酒坛抱起,痛快的喝酒。
杜九娃跃上矮墙坐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没下次了,我……我娘要我嫁人……”
戒空正贴着坛缘大口的灌酒,忽然,因她最后的一句话呛住了,“咳、咳……你再说一遍,你要怎么样?”
她两脚在空中晃呀晃的,一脸的不情愿,“我说,我娘赶着帮我订亲……”
“谁要娶你这个酒鬼?是哪个缺德的媒婆牵的线?”戒空理所当然的问了出来,会要个酒鬼当老婆,当然得归功某个深谙“粉饰太平”技巧的媒婆啰!
闻言,她立刻朝他踢去一脚的黄沙,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赌气似地说:“我管他是谁,反正我不嫁,”
“为什么?”
听他问起,杜九娃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激愤,“我娘说她不想让我爹为我酿的那五千坛“女儿红”变成醋!”
戒空顿了一下,然后就发出一阵豪爽的笑声,“哈哈哈……你娘还考虑得真对,若这五千坛酒变成醋,那多可惜呀!”
见戒空也这样调侃她,杜九娃气得抓了一把小石头丢向他,“臭和尚,亏我在临走前还偷酒来跟你辞行,你居然幸灾乐祸——可恶!烂和尚、死贼秃!”
“哎、哎——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不要再丢了!”戒空不将这样的攻击放在眼里,但也不想继续跟她闹下去,“你说要走,你要走去哪里?”
她缓下攻势,“去哪里?”一股微辣自鼻管钻上来,她开始酝酿泪意,“我也不知道……”
这丫头还真是冲动,“那你身上有钱吗?”他看她身边也没包袱行李什么的,便猜她八成有银两带在身边,而只要有钱,他就可以找人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子。
“钱?没有。我好不容易才趁我娘跟媒婆合庚帖的时候溜出来,哪有时间拿银子?”
哇!这丫头不但冲动,还天真得厉害。“没钱?没钱你要去哪里?住店要钱、吃饭要钱、喝酒更要花不少钱,你一个子儿都没有,不出两天你就隔屁了!”戒空毫不客气的批评着,却没发现杜九娃眼中正闪出算计的亮光。
“可不是吗?”她幽幽的说道:“像你这样素有悲天悯人胸怀的人,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倒路尸……”
“当然会不忍心!姑且不论我们的交情,光看在你给我送了七、八年酒的份上,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一个孤女在外流浪。”他豪气干云地说着,以为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叱吒风云的山寨主。
她露出得逞的诡笑,“所以,你一定会愿意收留我啰?”
“那有什么问题——”上当、上当!这丫头早计画好要赖定他了。“唉!丫头,我哪能收留你?我……”忽然,他鼻端飘过一阵浓郁奇香……
杜九娃拿出一个葫芦,将珀红色的酒汁往嘴里倒了一口,“啧,美极了,你试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