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他骑在高壮的马背上时,并没有一般小孩的畏怯。
蒋威朝简当雄低语,“这小兄弟的气度颇不寻常,将来长大了,必能成为将相之材。”
简当雄却叹了一口气,“算了吧,这种时代当上了朝臣,只能跟当权派同流合污,要想有所作为,难保不会惹祸上身。不过,这孩子挺有自己的主张,我们尽量帮助他就是了。”
小霜被冷落了半天,眼睁睁看着父亲和诸位叔叔对雷誉关爱无比的态度,而他却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襥样儿,连瞧都不瞧她,令她不禁气得七窍都快生烟了。
她何时受过这种待遇?镖局上上下下哪个人莫不时时对她嘘寒问暖,可是这会儿,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早知道就不救他了。小霜在心里咕哝着。
“小霜,”简当雄骑到她旁边,指着雷誉交代,“他的身世很可怜,你可得好好的关照人家,别再像刚才那样处处招惹,知道了吗?”
小霜不情愿的点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关照他的。”
☆ ☆ ☆
雷誉这一跟,跟到了万里镖局。对他来说,镖局的人都是他再造的恩人,所以他秉着报恩的心卖力的做着一切杂活,举凡劈材、挑水,从清晨忙到夜晚。最后简当雄只好命令他把心用在念书和习武上,他才肯乖乖的和小霜以及其他镖师的子女一起学习。
小霜却是气死他了,因为不止是父亲和叔叔,就连驼子老六都把他当什么宝贝一样,天天挂在嘴边,又是赞又是夸的。
她本想害他在课堂上出糗,结果雷誉念得比任何人都仔细,字也写得比谁都工整,这下子连书院的夫子都对他另眼相看。
于是有心讨好她的小子便献上一计,“小姐,他不是坚持每天都一定要挑满水缸的水,才来上课,我们就在水桶下戳个洞,让他得多挑几桶才能去上课。”
小霜转嗔为喜,“嗯,这法子有趣。他爱做事,就让他做个痛快。”
“不过,那个洞可不能太大,容易被发现的。”
“说得有理。一桶少个三分之一,他就得多跑好几趟了。”
隔天,雷誉虽发觉到,但并不当一回事,反而将之当成练身。
后来驼子老六也注意到,便替他偷偷的修补起来。
不久,小霜又开始心烦他,想弄得他也不痛快,于是就有小子出主意在他挑水的路上设障碍。
雷誉一开始走得跌跌撞撞,不但常常弄得浑身泥水,还青一块紫一块,但他总因寄人篱下全忍住了。
终于这件事传到简当雄那儿,他便将小霜叫进书房。
“小霜,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他真是小人!不过开点小玩笑就向您告状。”
简当雄气得捶了一下桌子,把茶杯都给震翻。
小霜从没被父亲这么凶过,吓得睁大眼睛。
“你还说!我非跟你说个明白不可,誉儿这孩子虽被你和你那群喽整成那样,但他可哼也没哼过一声。要不是你六叔心细眼尖,他被你整死了都不会被我知晓。你说,他到底怎么得罪你的,让你这么讨厌他?”
“我……”小霜哪说得清楚自己心中的感受,只好气嘟嘟的瞪着地面。
“你说啊,你这么气他,气到非弄得他浑身是伤不可,必定有个原因吧。假如他真的有错,该罚则罚。反过来说,假如只是你调皮,你就该还人家一个公道。”
小霜愈听愈气,“爹,您偏心,您根本早就认定是我去招惹他的。那您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要我道什么原因,直接拎了我去跟他赔罪,不就结了。”
简当雄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都是我太宠你了,宠得你不分是非。”
“您才没宠我呢,您宠的是雷誉。”小霜忽地委屈的叫嚷,“从收容他的那一天起,您哪天不是夸他这个、赞他那个,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会以为他才是您的孩子呢。”
“小霜,你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胡说,镖局里里外外、左邻右舍的人都在说,可惜娘难产死了,还带走简家唯一的儿子,而偏偏爹您情深义重不肯娶继室,都在担心简家没了后,您便成了罪人。这下可好,去了趟贵阳,捡了个现成的儿子,还是个文武双全、仁智兼具的小英雄。”
简当雄闻言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女儿的心事,原来她觉得被冷落了。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笑道:“你这孩子,想得未免太多了。”
他走过去抱住她,疼爱的说:“别理别人胡说八道,爹不是老早就跟你说过了,其实这‘简’也不是咱们真的姓氏。唉!当年为了躲避追杀,不止是你娘,就连众弟兄也全改名换姓。说难听点,简家有没有后,关咱们什么事。”
小霜一听,噗咦一笑。
简当雄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我这么疼誉儿也不是没有私心。不过,还不都是为了你。”
小霜不解的问:“为我?”
“对呀,誉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做起事来稳重谨慎,又吃苦耐劳,心思也细,懂得为人着想,我看了确实欣赏极了……”
小霜听到父亲一连说了一大串夸赞雷誉的话,不禁又不悦的扁扁嘴。
“所以我想,要是将来把我最宝贝的独生女交给他,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我担心或失望的。”
听到这里,了解父亲的意思后,小霜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小脸难得的羞红起来。
简当雄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瞧你脸红的,我都不记得你何时懂得害羞过。你是不是早就对他有点意思啊?哈哈!真是女大不中留。”
“爹!”小霜赶忙挣脱父亲的怀抱,跑开去。
他看着她渐渐窈窕的身影,想她也快十二岁了,不禁想起叶灵芝的遗言。
“唉!灵儿,如此的小霜尚不负你的期望吧。”
☆ ☆ ☆
打从父亲跟她那样说以后,小霜就不再捉弄雷誉了,而且偶尔还会露出小女儿的扭捏娇态跟在雷誉后面。
但如此好景并不长久,过没几个月,小霜又是满脸寒霜,见着了雷誉总像见着什么讨厌鬼一样。
而不管小霜是笑、是怒,雷誉就是不理她,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四书五经他是爱念的,但是他更爱学武。从前在家时,虽有请武师指导,但跟镖师们所教的一比,简直如儿戏一般。他常想,幸好有了这番际遇,以后便有足够的身手报仇。
蒋威看见雷誉熟练和扎实的身手,很是欣慰。
“他快要把我的本事都学光了。”蒋威对着来武场探视的简当雄笑说:“假如我那两个不肖子有他一半的认真,我就是死在当下也会含笑九泉。只可惜我不像你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否则我定要抢他这个女婿。”
看来,万里镖局的人都已经认定雷誉和小霜的婚事了。
简当雄捻须怡然而笑,“说起来,这可是小霜自己找来的姻缘。”
“说得是。不过,二哥,你是不是该劝小霜改改性情,瞧她个性烈得像匹野马似的,到现在还不给誉儿好脸色看,可别把誉儿吓得宁愿回头当乞丐。”蒋威开玩笑的说。
简当雄皱眉问:“小霜到现在还会捉弄他吗?”
蒋威摇摇头,“捉弄倒是没有,只是前一阵子她看誉儿还会面带微笑,现在不知怎么了,不但对他不闻不问,有时候看到他还会怒气冲冲。”
简当雄想了想,无可奈何的说:“小女儿的心思难懂,咱们就不管他们了。等将来长大,让他们拜堂完婚,咱们的责任就算是完成。”
此时雷誉正好练完墙上所有武器的招式,简当雄便问蒋威,“到目前为止,他可否选定喜欢的兵器?”
“他自己尚未决定,不过依小弟的观察,他的臂力够,而且十分灵活,无论是三尺长剑或九环刀都可以,就看他自己的意思。”
简当雄笑了笑,说:“跟我的看法一样。”
蒋威观察他的笑意,于是做了个假设,“二哥,你是打算……”
简当雄朗笑道:“四弟,你大概猜出来了,没错,我想把我的双刀传给他。”
一提起双刃,蒋威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他们以塞北五杰行走江湖的日子,那时候因见到许多被朝廷连诛的无辜者,他们兄弟五人以及后来加入的叶灵芝和驼子老六,便处处与锦衣卫作对,从刀口下救出不少百姓。
可是后来由于被围剿,他们兄弟死伤不少,老三惨遭万箭穿心,老五在逃避追缉的路上掉落深谷,生死不明;而老大为替兄弟们闯出一条生路被锦衣卫抓走,只怕早已被施以酷刑。
最后只剩简当雄、叶灵芝、蒋威、驼子老六,然而溃不成军之下,大家只好隐姓埋名到山西开设镖局,借着运送货物之便,也可以打听老五和老大的下落,就算是一坏黄土,也盼能为他们上三炷香。
改了姓名之后,自然连自己拿手的武器也隐而不用,就怕被仇人认出来。
“二哥,也该是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了。”蒋威叹道。他自己当年的成名武功,早就已经传给他的儿子。
简当雄感慨万千的说:“唉!一切都是天意,让我有机会得到如此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