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誉顿时松了口气,但心里的内疚让他的眉头纠得死紧。
“誉儿,你不用过于自责,这只是意外。”简当雄安慰着雷誉,对于小霜的鲁莽只能摇头,“小霜……”
驼子老六挡着不让简当雄训话,“她啊,嘴巴老说不理誉儿,结果他一遇险,她连自己都不顾了。”
他这么说令雷誉心头负担更重,看小霜正垂眼偷瞄他,覆着一层尘土的脸颊微微酡红,娇美的小嘴倔强的嘀着,与她朝夕相处了八年,他对她的骄蛮耿烈,实在是无言以对。
“谁……咳!咳!”小霜最恼被人说她痴心于雷誉时,他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本想在嘴巴上逞威风,却因胸口的气息还不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气得她想起身走开。
然而她的背才一离开他的胸膛,她就开始想念那种温暖,偏偏她的傲气又不肯让她重新靠回去。可她才撑起身子,不禁又气虚的瘫软身子,被雷誉抱个正着。
“你别动!”他横抱起她,朝镖局的人说:“我看,让她坐马车吧,才能好好调息。”
“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雷誉不容她反驳。
驼子老六眯着眼笑说:“小霜,你现在一定打不赢他,我劝你还是听他的话。”
小霜又嘟起嘴唇,看似不愿意被雷誉抱着走,其实她心里巴不得就让他这么抱着一直走下去。
她偷瞄了他石雕似的表情一眼,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从小,他就没对自己温柔过,虽早已习惯了,但总也希望他能够稍显柔情蜜意。
雷誉低头皱着眉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心窝儿不舒服。”
他不禁担忧起来,正想叫住走在前头的驼子老六,小霜赶忙说:“你别烦六叔了,我没那么严重。”
雷誉不确定的看着她。
小霜心想,至少他对自己也是关心的,于是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看你为我这么担忧,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是我打伤你的,我当然担心。”
“哦?照你这么说的话,假如打伤我的是别人,你就不担心了?”
他了解她又存心闹别扭,不耐烦的叹着气,没回答。
“所以,基本上你不是为我的生死担忧,只是不想当那个罪魁祸首?”
雷誉从来不想在口头上和她争,都是随她去说。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小霜自说自话,径直生起闷气。
她的结论过于偏颇,他无法容忍她扭曲他的人格,忍不住开口,“无论谁打伤你,我都会担心。”
“喔。”小霜一听他这么说,不禁又高兴起来,“那万一我被杀死了,你会为我杀了那个人报仇吗?”
雷誉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皱起眉头道:“你别好端端的就说死,真不吉祥。”
“你快说嘛,万一我被杀死,你会不会替我报仇?就像刚刚,我很有可能会被一箭穿心,或者被你一刀砍死,假如是这样的话,你会怎样?以死谢罪?”
他想到刚才确实差那么一点就杀死她了,心不禁纠起,幸好没事,否则他怎么对得起简氏父女当年的救命及这八年来的养育之恩。然而以死谢罪……或许会吧,但是也得等他诛灭害他一家人的仇人再说。
“怎么?我的命不值得你抵吗?”小霜追问。其实她宁可自己有个万一,也不愿他发生什么差池,会这么逼问他只不过想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够不够重。
“我会。”雷誉视死如归的回答,“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
“放我下来。”
小霜忽然用力一挣,而他手一松,真让她挣脱了。
她气呼呼的撇过头,就算胸口真的还有些疼,也硬是忍住,脚步蹒跚的走向已腾出空位给她坐的马车。
雷誉想了半天,仍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儿又惹她不高兴。
☆ ☆ ☆
过了乌鞘岭,他们赶着要在天黑前在黄河岸头的兰州扎营,顺便补给干粮。但因小霜胸口的气息本来就不顺,偏又生闷气导致郁积更重,只好住宿客栈休息,再熬几帖药为她疗治。
驼子老六端了碗热腾腾的黑浓药汁到她的房里。一进房见她下了床正在穿鞋,生气的斥骂,“你这丫头,叫你好好的躺两天,你却像只马蚤一样,动个不停。”
小霜就是闲不住,想到外头去逛逛,却还是被驼子老六逮个正着,于是淘气的吐着舌头笑说:“躺久了背会痛嘛。”
“你不把膻中穴郁积之气给排除,到时候心脉受损,看你除了躺还能做什么。”
“六叔,您在吓我是不是?”
“我干么吓你?吓你你又不会怕。呐,坐下来把药给喝了。”
小霜瞧着那黑漆漆的汤汁,迟疑的不敢动手。
“怎么,怕苦?”
“笑话!谁怕来着。”她取过药碗,咕噜咕噜一口就喝了。
驼子老六暗自偷笑,他比她的亲爹还更清楚她的脾气,她就是好强,激不得。“别喝得那么急,小心呛到了。”
喝得精光后,小霜大气都不敢吐,直等那股恶心的感觉渐渐消失后才敢咽口水。
天呀!这药可真苦,她暗暗吐舌。
“咦,雷誉呢?怎么不是他来伺候,打伤我的人可是他耶。”
“你怎么就是这么爱欺负他?”
“谁欺负谁,被打伤的人可是我耶。”
驼子老六忍不住摇头,“你还好意思说,你根本是自找的,还拖累他为你烦忧。”
“爹已经够偏心了,连您也都向着他,每次都说是我的错!”
“你自己说,从小到大,你不是害他受伤,就是害他为了救你挂彩,不论什么状况,都是你替他招来的总没错吧。”
“他大可躲过啊,他又不笨,身手也是有目共睹的了得,挨了疼算他自找的。”
“你还说呢,每次都刚好设计出不是你受伤,就是他受伤的绝境给他考验,而那种情况下,难不成他会不顾虑到你的安危吗?”
驼子老六说得好像雷誉凡事都以她为重,小霜不禁暗自欢喜着,但她想不通他到底爱不爱自己。
说他不爱,他当真拚了命也不让她受到伤害;可是若说他爱嘛,他又从没对她说过半句窝心话,对待她跟对光头师父的女儿没分别。
想起光头师父的女儿杨青青她心头就有气,不过才十三、四岁,就老爱在雷誉面前卖弄风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说真的,我实在替那小子担心。”
“您在瞎操什么心?”
“我在担心将来你们拜了堂,不知道你又要给他惹出多少祸事来。”
“他要是担心的话,那就别拜嘛。”
驼子老六挪揄的说:“这可是你说的,好吧,我这就去告诉你爹,让他不用忙了。”
小霜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好像长辈们已经开始在作安排了,不禁在心中窃喜着,但是刚才赌气的话说得那么快,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你们也十八岁了,本想替你们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可是镖局这么忙,一直都找不到好时机,不过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一路上你爹和叔叔们就讨论著该怎么办才好,既然你说不拜了,倒省了大伙儿一桩心事。”
闻言,小霜那颗待嫁女儿心顿时七上八下的,明知驼子老六可能是在逗闹自己,可是又怕长辈们当真把她的气话当一回事。
驼子老六看她坐立不安的模样,心里窃笑不已,但不一会儿他就不忍心了。
“好啦,现在我可说真格的,小霜,这回回西安确实要帮你们办亲事,到时候你就不再是小姐了,而是个妇人,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听到了没?”
此时,小霜展露难得的矜持,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禁感慨万千,要是嫂子还在人世,看着女儿出嫁,不知会有何种心情?应该会跟她说一些体己的话吧。
忽然,一名镖师在小霜房前停住。
“六爷,外面有位姑娘,说是要找咱们总镖头。”
“喔?”小霜疑惑的问:“是怎样的姑娘?”
“出去看看再说。”驼子老六说完,转身准备前去。
“六爷,那位姑娘说必须在房里谈。”
小霜不以为然的说:“什么样的姑娘居然跑到客栈里找男人?”
两人虽同样感到不解,但仍是请人将那位姑娘带进简当雄的房里。
驼子老六本来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接见,却没想到在边陲的小镇上,居然会有这么一位身着素衣、容貌绝丽,且态度雍容的年轻姑娘来找简当雄。
素衣姑娘一看见驼子老六,不禁迟疑的问:“您是万里镖局的总镖头?”
小霜从小就对那些以异样眼光看驼子老六的人很反感,因此没好气的说:“怎么样?你觉得不妥?”
素衣姑娘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都已经说对不起了,那就表示你心里就是那个意思。”
“唉,小霜,来者是客,怎么可以如此无礼。”斥了小霜一阵,驼子老六转身对素衣姑娘问:“事实上我只是个伙头夫,我们总镖头和镖师们都不在,不知姑娘找我们总镖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