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她,选择让沉默代替回答。
和她一模一样的澄眸,所以,该是无害的吧?
心中这么一转念,掌中的泛光物体也就于瞬间消弭于无形。
「岑……岑大夫!」一句呼喊突兀地撞进两人的对谈中。
少女回头,一名白衣护士战战兢兢地站在男人身后十步之遥。
「复诊的时间到了,麻烦请你……」一句话竟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完全,护士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
「她很怕你?」少女察觉。疑惑地问出一句。
「……所有人都怕我!」岑峄不以为意地道,显然已留以为常。
「喔!」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听到岑峄身后的护士猛地倒抽一口气,惊惧的双眼也睁得更大。
果然!医院裹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岑大夫真的怪怪的,听说他还可以通灵,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不定就是……
想到这,护士瞪大一双眼,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岑峄瞥她一眼,「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护士吞咽下一口口水,瞧了眼岑峄上方的绿叶黄花,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回那一排钢筋水泥中。
望着那奔窜的身影,少女的柳叶眉再度皱起,「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岑峄微愕,有点抓不住少女话语中的疑向。
「……她为什么要怕你?」少女又将一双明眸凑到岑峄眼前,眸中明亮的疑问讯号清晰可辨。
岑峄眉头微拢,怎么这女孩说话都带着问号?「你说呢?」他反问。
「我?我怎么会知道?」少女眼中的疑惑更深,脸上的表情也更困惑,「我又不怕你,」她顿了顿,「我该怕你吗?」
「为什么不?」又是问句,岑峄几乎要失笑了。
「你很可怕吗?」少女认真地东瞧西看,可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眼神很温暖,那道疤也挺性格的,除了独眼外,身体也没什么缺陷,「还是因为你很奇怪?」
岑峄挑起一边眉,「奇怪?」
「对啊!」少女频频颔首,「我刚说过了,你是第一个看得见这样的我的人,可是你又不认得我,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岑峄沉默了会,才道︰「听过幽体吗?」
「幽体?」少女闭起眼,半晌才摇头道︰「没听过!」
「那……灵魂?」岑峄换了个较简单易懂的字眼。
虽然残忍了点,但她终归是要体认到这个事实的,四处游荡对灵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到她该去的地方才是符合自然法则的。
「灵魂?」少女瞠大双眸,两个字在脑中转了一圈,「你该不是说。我现在是灵魂吧?」
岑峄看着她,缓缓地点了下头。
「不会吧?」少女压根儿不信,「你看,你不是看得到我吗?普通一般人应该是看不到灵魂的,除非你不是普通人。」
岑峄还是盯着她。窒人的沉默飘散在空气中。
经过良久以后,少女才轻喟道︰「看来,是真的喽?」她垂首低语,「可是……为什么?」
岑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低着头在半空中晃来荡去,「不过,一个会通灵的医生,听起来满有趣的,」她忽地抬起头来,「通灵医生,请问你抓过鬼吗?」
「你不担心你现在的处境?」岑峄不得不承认这女孩让她讶异,这么看得开的灵体实在是不多见。
「担心也没用啊!既然无力改变现状,何不让自己开心一点,至少,你看到我了,凭这一点,我就该感谢上苍垂怜了,不是吗?」她对他微笑。
岑峄无言了。
少女唇边的笑容放大,「嘿!别扯开话题,你到底有没有抓过鬼?」
「有吧!」
有吧?这是什么答案?少女狐疑地谜起眼。不过,没听到否定句,那就算是有抓过吧?可她想想又不对,「那你为什么不抓我?」
岑峄将两道剑眉扬高,「理由?」
鬼和幽体是完全不同的非生命体,不过和一个灵魂解释这个似乎有点荒谬,所以岑峄决定省却解释所浪费的时间。
「理由?」少女怔仲,「什么理由?」
「你走吧?」岑峄不答,只是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巡诊的时间拖太久了,他也该回去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一个灵体上,即使她有一双「她」的眼睛。
渐离了庭园,他前行的脚步倏地停顿。
「为何跟着我?」
少女的身影随着问话轻飘到岑峄眼前,「因为,你叫我走,可是我不晓得该走到哪裹去啊!」
唇角泛着笑,凤眼儿中却有一丝依稀可辨的惊惶与失措。
那样的眼神是他似曾相识的,在另一双相同的瞳眸中……
「那么,跟我走吧!」
好半晌他才察觉,这声音,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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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残阳,斜斜地迤逦进医院微暗的长廊。余晖笼罩的晕黄中,除了几张匆匆闪过的护士脸孔,弥漫着的只有医院独有的刺鼻药水味,和似乎永无止境的寂静与窒闷,与人影杂沓的普通病房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裹是特殊病房,位在医院的最顶楼,能在此通行无阻的只有少数主治医生及护士,只因进驻此楼的,全是位高权重或是拥有特殊身分的大人物,死寂般的宁静也因此成了这层楼不可或缺的要件之一。
「嘎叽!嘎叽!」
由远而近的轮轴转动声。蓦地缓缓滑进这片空寂中,声音并不突兀,自然地像随着乐音扬起的诗歌,一字一句地敲人人们的心坎裹,恍似这个声音就该存在于这个悄然的空闸中。
只是,在那富含节奏的声响中,隐隐掺杂了轻微的喘息声。
「馨小姐又来了!」
两名穿梭在走廊上的护士低声地交头接耳,眼眸中饱含了同情与怜悯。
「唉!说起来她也真可怜,本来行动就不方便了,现在父母过世了,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日子怎么过喔!」
想到前雨天的意外事故就让人欷吁不已,怎么也想不到堂堂T大医院的院长竟会死于非命,惨死于车轮底下,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老婆跟着他走了,留下两个女儿,一个变成了植物人,恐怕一辈子都要瘫在病床上,另一个女儿,也就是裴家现在惟一能做主的,也是个半身不遂的残障,唉!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什么一个人,她不是还有一侗姊姊吗?」
「哎哟!说难听一点,宁小姐现在那副模样,跟死了有什么两样,死了倒还好,不用拖累人,馨小姐也省得麻烦,不用每天那么辛苫地两地奔波。」
「你说话留点口德好不好,人家都已经那么惨了,你还落井下石!」
「我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吗?」
「嘘!别说了,她来了!」
「咦?主任也在!」
「闭嘴!」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对来人轻轻地点头示意。「主任!馨小姐!」
伴着骨碌声出现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坐在轮椅上,略显苍白的脸色遮掩了原该有的明艳动人,但只要探进那双我见犹怜的翦水大眼,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怨叹老天怎会让如此人间惨剧,降临在这样一个女孩儿的身上,再看那肃立一旁的男人,不论从外貌或从气质看来,再再都显出此人乃人中龙凤,是站在人口金宇塔最顶端的优秀人才。
女孩微微扬起嘴角算是回礼,男人则是瞥了她们一眼,再不屑地把眼光移开,彷佛这样已经是纡尊降贵,施以极大的恩惠了。
两个护士互看一眼,识相地赶紧抽腿走人。
两名护士走后,范睿民低头看向轮椅上的女孩儿,迅速换上一张充满柔情与疼惜的脸,「馨儿,」他柔声道,不难听出甜腻的语气中渗了点谄媚,「别逞强了。还是我帮妳推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裴馨儿抬头对他一笑,淡淡地婉拒。
「可是,瞧妳喘成这样子……」范容民一脸不敢茍同。
「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我……不想再麻烦别人了!」虽是垂首低语,仍是不小心泄露出了话语中的疏离。
范睿民察觉到了,「那……随便妳吧!」他悻悻然地摸摸鼻子,不再多说。
他了解裴馨儿,别看她外表如此温柔纤细,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别人再多说什么都没用,这丫头的脾气实在倔,也坚强得可怕,害他连一点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
「别陪我了,我一个人去看姊姊就可以了,你不是很忙的吗?」裴馨儿奋力地边推着轮椅边喘气道。
范睿民摇摇头,「医院这个时候还不怎么忙,我还有一点时间可以……」
话还没说完,医院的广播器正好传来,「外科主任范睿民医生,范睿民医生,请即刻至急诊室报到……」
裴馨儿唇边漾起一抹轻笑,明眸睨他一眼,彷佛在无声地说着︰你看吧!
范睿民喃喃低咒一声,无奈地交代道︰「好吧,妳自己小心点,我去忙了!」
「我不以为我在这家医院裹需要小心点什么,」裴馨儿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别再管我了,赶快去吧!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