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就看到她凑近的脸部特写,不耐地将岳可期推开。
“你看够了吧,可不可以回去了?”
“我才来一下而已你赶什么!”她不高兴地说。
“你待的愈久我的脚就愈痛。”
“为什么?”
“你烦死人了,我没办法休息。”
岳可期坐下来,两手放在膝盖上:“程映璿,有人来探病,你一点也不觉得开心或是感动吗?”
他看她。“不觉得,你为什么老爱纠缠我?”
是呀,他内向冷淡的个性一点也不讨人喜欢,讲话不中听,又被动,自小长到现在几乎——不,是根本没有朋友。大家都当他是孤僻的怪胎,天生的书呆子,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即使有同学想亲近也是三两下就受不了他的疏冷而退阵,可是碰上这个岳可期……他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老爱来烦他,又看不懂拒绝的脸色,都受伤躺在家里了还来烦,真是够了。
“我哪有纠缠,只是关心你,我们是朋友。”不是早说过了。
“你认为我会需要你这个朋友?”
“当然。”
“是吗?”他不以为然。
岳可期点头,坦率地说出感觉:“因为你看起来很寂寞。”
程映璿愣了下,忽然又不知道要怎么赶她了。
这个女生实在很无聊。他的脚好痛!
※※※
事实证明,程映璿的确是怪胎!
到他家之前,岳可期已经思考过了,会养出他这种个性的小孩,家里的人大概也都很冷僻不容易亲近,谁知道——
“可期,没什么好菜,不要客气!”一只肥大的烤蟹脚塞到她碗里,伴着圆润和蔼的笑脸,热情招呼。
“谢谢程妈妈。”
“多吃一点,我们映璿比较内向,朋友少,幸好还有你来看他。”程华誉也夹了一些菜,把她的碗堆满。
“谢谢程伯伯。”岳可期有礼貌地称谢,也很捧场地把饭菜吃完。她眼睛偷偷瞄向坐在旁边,石膏脚拦在小椅子上,面无表情默默用餐的程映璿。
不是她脸皮厚,她本是待了一会儿就要回家的,没想到刚下楼就遇见买菜回来的程妈妈,一知道她是来探程映璿伤势的同学,惊喜之余二话不说硬是把她留下来吃晚饭;盛情难却,她只好打电话回家交代,就留下来了。
结果咧,她发现他的家人每个都比他正常、比他可爱、比他好相处!
程妈妈是标准的笑弥勒,发福的身材和脸蛋依稀仍可见年轻时的迷人风采,从上餐桌就一直忙着招呼她,担心她太客气、担心她吃不饱、担心她夹不到,极尽殷勤之能事,因为终于有机会可以招待儿子的同学……程爸爸也差不多,镜片后面的眼睛笑成了两个半月,直喃道给程映璿转学是对的,他终于开了窍,肯跟同学来往了,还一直谢谢岳可期,饭菜也是不停地往她碗里放。
映璐、映憬更不用说了,跟岳可期一拍即合!
“内向?他是讨人嫌,没人缘啦。”
“映璐。”李容欣纠正女儿:“不可以这样说弟弟。”
“我是映憬。”她调皮地笑。
“你爸会认错,我可不会。”她扫了两个女儿一眼,双胞胎就爱这样淘气。
“我?我又认错了?”程华誉老实地打量一对宝贝女儿,还真的分不出来。“你们又玩交换游戏了?”
映璐吐吐舌头,和映憬互看。
映憬一只手伸到桌下喂猫,和映璐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看起来很俏皮。“他本来就很没人缘呀,程映璿,你自己承认吧。”
程映璿吃他的饭,懒得理她们的挑衅。
什么嘛,又是一副不屑搭理的态度,程映璐与程映憬最看不过去的就是他这天生不死不活的德性,闷得像根臭木头,常常忍不住一搭一唱地问他;偏偏程映璿又总是不把姐姐们放在眼里,惹得她们更喜欢找机会欺负弟弟。
“我看你们班上就只有可期理你吧,是不是?”映憬说。
“我看除了她,大家都觉得受不了你,对不对?”映璐附和。
“对啊。
回答的不是程映璿,是岳可期,非常老实和坦白。她转向程映璿率直地对他说:“你应该要活泼一点,别老是不理人,同学就会喜欢你了。”
“真的吗?只有可期理你?这样不行的,怎么可以没有朋友呢?映璿,跟人家可期多学着点。”程华誉开导儿子,他这个性实在不好。
“就是啊,活活泼泼的讨人喜欢多好,有了朋友你会发现比一个人孤伶伶地要有趣多了。可期,你要继续跟我们映璿作朋友哦。”李容欣跟她拜托,好不容易遇上这个热心的小女生,希望可以改进儿子的古怪性格。
“好!”岳可期当然不会拒绝了,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包在她身上的豪爽。
她和他的家人可以说是相处甚欢!
全场最不爽、最没有进入状况的人,只有程映璿,他放下筷子,闲冷地看她:“你吃完了没?吃完快点回去。”
“哦——爸爸才要你跟人家多学着点!”映憬告状。
他不悦地看她,换回一个更挑衅的笑脸。
“映璿,不可以这样赶朋友回家。”
“就是说,我竟然有你这么不懂礼貌的弟弟,可期你跟他换,我比较喜欢你。”映璐说出真心话。
“没关系啦,我是要走了,今天的功课比较多。”岳可期的风度可好了,还对程映璿笑眯眯地。
走就走,反正后会有期。
程华誉开车送她回家,上车前,她又走到程映璿身边。
他抬头。“干嘛?”
岳可期伸出手,忽然像大人对小娃儿一样摸摸他的头,笑道:“早日康复,我们学校见。”
她的笑容,让程璿接突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种……被赖定了的感觉。
第三章
一星期后程映璿才恢复到学校上课,但脚上的石膏还不能拆掉,所以他上下学都由父亲接送。
“程映璿,我可不可以在你的石膏上面签名?”
“走开。”
如果扣除掉岳可期的骚扰,他行动不便的日子虽然难过但是还可以忍受;可惜她显然不懂,三不五时就绕在他身边转,哈啦一些愚蠢的话,惹得他平静无波的扑克脸也快要失去耐性。
他才不想要朋友,就算要,也不会是她这种聒噪烦人的角色。
“小气!”岳可期埋怨。
真不明白这家伙要什么酷,老摆着张臭脸,到现在一点进步也没有。她坐在位置上看他,想要再逗他说话。
旁边的林令心见了脸上泛起醋味,故意加上一句:“那程映璿,我可不可以在你的脸上签名?呵呵呵。”
她的表情让程映璿联想起家里那对双胞章鱼。
“看吧,他还是不理人,所以我说我最讨厌男生了,比女孩子还装模作样。”
“他没有装,他天生就这样。”岳可期说。
“那更不用对他下工夫了,他喜欢自己一个人,你又何必管他。”
但岳可期就是要管,而且管定了!
话是这么说,奈何她的努力一直成效不彰,她愈是缠着程映璿,他就愈觉得她烦。
也因为这样,每天的放学时间就成了他的特赦时刻——终于可以摆脱她。
这天下午,岳可期因为留下来帮学艺股长做壁报,在学校多待了一会儿,她的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还挺有美术天分的,弄完以后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约好一起去吃点心。
“咦,那不是程映璿?”有人说。
岳可期顺着同学指的方向看,只见程映璿坐在学校穿堂前的梯阶上,肩上背着书包,手里还抱着他的拐杖,头垂得低低的。
“都放学一个小时了,他怎么还没回去?”
“管他的。”没人有兴趣,耸耸肩就要离开。
除了岳可期。
“等一下。”她说,走了过去。“程映璿!”
他抬头,一看是她,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你爸爸没有来接你?”她问。
“嗯。”
“你就一直坐在这啊?”
“嗯。”
“怎么行,你要等多久?”
跟你无关。他本想这么答,但领教过她有多么黏烦和爱管闲事,只好淡淡地解释:“爸爸公司今天走不开,妈妈有急事得回中部,不过她交代了映璐、映憬请一堂课的假来接我。”
“喔。”岳可期点头,这才放心。她记得程映璿的爸爸是某外商公司的高阶主管,他的妈妈好像也有自己的个人事业,两人都很忙。
“她们一定忘了。”而且八成是故意的。
她一听又不放心了。
“那怎么办?你再等下去就要天黑了。”
“我等爸爸,他回家没看到我就会来学校。”他说。
原来如此,岳可期弯下身子:“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她还没说完程映璿就回绝。
他的语气代表什么意思,避之唯恐不及?
“你脚有伤,我不放心。”
“你不要管我。”
一般的人听到她这么说都会感动并谢谢她的关心和好意,只有程映璿是这种可恶的反应。
“你……”
“对呀,他是男生,一个人在这等不用怕啦。”其他的同学跟过来,围着岳可期说,想把她拉走,她跟他扯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