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的记忆,像落士的种子,在我心里发芽、生根了,你的话我一个字……
一个字全牢牢记住了,你说这样的我该怎么办?
你没错,我是同情心泛滥,我没办法离开。你就像这个半荒凉的园子,看起来孤寂极了,像是我若转身离开,你的灵魂就会立刻干渴至死,但我也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你说,我能怎么办?”
这回,换龙贯云叹气了。
他没想到她竟能看进自己的心。他也清楚,对她的渴望是绝对的、没有道理的!
对言荪玛,他有说不出的渴望,也说不出为何只在她面前显出最脆弱的渴望。
她喊他的那个下午,他大可漠视,大可走回屋内,但他却走往大门喊住欲离开的她。
开口要她来工读的他,其实是希望她拒绝的,但却又懦弱地不愿听见她如绝,所以直接掉头走开。
对言荪玛,龙贯云的心一直处在矛盾中。
也许正如她所言,她若转身离开,他的灵魂便会干渴至死。
他从未让任何人走进他的生活,自母亲死后,他过惯了一个人生活,直到十五那年,八岁的言荪玛出现……
很多事看在外人眼里,是滑稽可笑的,八岁的小女孩、十五岁的大男孩,能有什么交集?
偏偏他们就有了交集。
因为一方花台里的蔷薇,他让八岁的她,看见自己最脆弱的样子,而八岁的她,竞有能力带给他安慰。
她用小小的手抹去他没察觉的眼泪,用小小的手为他重新种下蔷薇。在那方花台一日日茁壮的,不只是绽得美丽的花卉,还有他对她无法解释的心情。
“我想要你留下,你能不能只为我这个人留下?不要任何理由,就单单为我留下。”
“你知道吗?我父母过世后,一直是我哥照顾我,我可以为了让我哥安心,假装自己没有太多心思,假装自己连忧愁都不懂,假装自己是快乐的。”
现在我却要为一个不甚了解的男人,一个我哥告诉我不要接近的男人,伤我哥的心。
你告诉我蔷薇花的事后,我决定不考虑名分,不考虑将来有一天不是我伤了你妻子的心,就是我被你伤了心,所有的我都能不考虑,但我不能不考虑到我哥。
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得交出你的心,你若能给我最难付出的东西,我想我也能找到三思孤行的傻气与勇气。”
这是一桩自私的交易,她再清楚不过,要龙贯云拿出心意,向他要心意这种看不见、无法衡量的东西,是她唯一能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
他只要点头,她便留下。
然而所谓的留下,也仅止于偶尔两人共享一张床,大部分时候,他们终究得在各自的世界过各自的日子。
就算留下,她也早已盘算好,不涉入他的生活太多,同样也不让他涉入她的生活太多。
今天她要的,不过是个多余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她只要龙贯云有一点点付出的意愿,她就决定狠心让自己在乎的哥哥伤心。
要怪,只能怪她放不下此刻紧紧握住她手掌的男人,否则一切会容易得多!
高尔夫练习场上,一排整齐的发球练习台上,起起落落的球杆挥舞着,龙贯云一眼便看见,那个“下令”他必须到练习场报到的龙呈阳。
他们父子几年没见了?有十几年了吧。
龙呈阳的儿子、女儿们,多不胜数,所以,他没太多时间跟孩子叙天伦,儿女们要见他,都得是在有公事的情况下,而且还得是高阶管理层级的大事才见得成面。
“找我有事?”龙贯云走近刚发完不甚漂亮一球的龙呈阳,连声“父亲”都懒得出口,场面冷得不见丝毫父子温情。
龙呈阳瞥了眼龙贯云,没多大表情。
“刚刚那球,发得很糟。你会不会打球?”龙呈阳轻挥了两下球杆,示意龙贯云站边几点,他要再发另一球。
“就刚刚那球而言,我打得比你好。”龙贯云脸上同样没表情。
“会打球是好事,做生意要是不会打球,就等于不会应酬。”一杆挥出去,这次发球不错,龙呈阳脸上有扶淡笑,忽然说道:“你的动作太大了。”
龙贯云静默几秒,回嘴:“球杯不在我手上,我能有什么动作?”他知道龙呈阳指的是最近他在公司做的人事布局。
“没错,你还没拿到球杆,就算有发球权也是枉然。我劝你再忍忍,你的布局惊动太多人了,五大部门经理,你的人就占了三个,这样还不够?拿下研发部,近期对你非但没帮助,反而会碍住你的路。撤掉那张人事令,对你、对公司,暂时都好。”
“如果我不撒呢?”
“那么,一年之内,我很难帮你坐上CEO那个位置。”
龙呈阳将球杆递给后头的杆弟,不打了。他正眼看着龙贯云,笑了,“你想要那个位置吧?”
“对,但不要你帮忙。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要回公司了。”说完,他掉头就走。
“贯云,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让他止步的,不是龙呈阳的问题,而是他那句称呼,仿佛他们多亲近似的!
龙贯云止了步子,僵了身于,片刻之后才转头,没打算瞒他的“想要”,反正他的野心算是人尽皆知了,这样还掩饰什么!
“我要CEO的位置。”
“然后呢?坐上CEO就满足了?”
“是不满足,我想要整个龙氏企业,这答案可好?”他握紧双拳,眼底有明显的挑衅。
“跟我期待的一样好。”出乎龙贯云的意料,龙呈阳竟笑开了。
“想要整个龙氏,你必须学会‘欲动先静’的道理。我依了你的意,不帮你,但你也想想我的话,撤了那张人事令。
过半年,老大要调往澳洲,你顶多再忍个半年,球杆迟早会是你的。你回公司考虑、考虑,我不会害你。”
种下爱情花后,荪玛隔天便离开屏东。几天过去,她一直在台中正在建造的“伊甸园”忙着。
荪玛抹了抹额上的汗,晒了一个多小时的太阳,她才想起什么防晒措施也没做,双颊热辣辣的,像着了火。
她走至一棵大树底下,巡视这块占地广阔,将被唤作“伊甸园”的土地。
正在建构中的伊甸园,水泥车、大卡车、小货车,各样工程车辆进进出出,三十几个工人在太阳底下忙着赶建将来供办公、住宿用的主屋。
地基已经打上了,慢慢地,那块上百坪的土地,将出现一栋五层楼建筑。
伊甸园破土典礼那天,她差点开口邀请龙贯云。差一点啊!幸亏理智提醒地,邀了他等于邀了一个麻烦。
因为这么一来,她不只得向好友解释龙贯云的身分,也等于间接向言驭文承认,她跟龙贯云在一起了!
没错,他们决定在一起了,也决定……不让两人以外的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荪玛没想过她竟有这么一天,得对周遭人不诚实。
最后,她没邀龙贯云过来,她没能跟他分享她人生里的重大事件,虽有浅浅遗憾,但其实她明白这样比较好。
唉……为了龙贯云,她骗了至亲的哥哥,无法坦诚面对最好的两个朋友,她怎么会让自己走至这番境地。
“下个学期结束前,主屋可以完工。寒假我们就能住进来了,很快吧?”
荪玛尚在沉思中,没留意身边多了个人,突然听见声音,她受了点惊吓。
“嗯。”她用着笑,对若语应了声。
“你有心事?”
荪玛摇头,接着一抹轻浅笑容,夹杂几乎看不清的淡愁浮上她的脸。
若语半眯眼,不着痕迹地打量好友。
她相信言荪玛绝对有心事,而言荪玛的心事肯定也牵扯上言驭文。半个月前的破土典礼,第一次看到这对手足情深的兄妹相对无言的冰冷状态,自那时她就感到奇怪了。
两个星期相处下来,她更加确定荪玛绝对有心事。
这半个月她们三人暂时住在笑雨的大伯家,反正这个暑假乔大伯全家人都到英国探亲兼玩耍,偌大的屋子正好交给她们看管。
星期一到星期五,她们白天由若语开车到伊甸园上工,星期六、日,三个人则各自放大假,回家省亲。
若语今天上午接到一通电话,言驭文打来的,问她伊甸园是不是很忙,因为言荪玛已经接连两个星期没回屏东了。
好朋友与好朋友的哥哥,花若语要挺谁?无疑的,她肯定是先站在好友这边,即使好友的哥哥根慷慨拿出五百万创业基金赞助她们,她仍是毫不考虑选择站在荪玛这边!
因此她丝毫不愧疚地透过电话,给了言驭文一个谎话。
“早上,言大哥打电话给我,说你两个星期没回家了。我跟言大哥说,这两个星期太忙,大家都忙得没空回家,你可别拆穿我的谎言。”若语用聊天的语气说着,没丝毫进一步探问的企图。
“若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