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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含情喉中梗住了一团酸楚。她心疼地揽住他,珍珠般的泪水缓缓滑落面颊。

  棠绝欢抑下如焰般狂热的怒恨,继续说道:“棠芙蓉服下千月夺魂醉之后,在新月之夜毒性发作时捱不住剧毒催逼,腹中的胎儿早产了。这胎儿虽侥幸保住一条小命,却也因母体中毒,以致生来血脉之中即含奇毒;然而,可笑的是那孩儿竟长得和豫王爷幼时极为肖似,豫王爷这才信了爱妾的清白,信了那孩儿是亲身骨肉,可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千月夺魂醉,是世问无药可解的剧毒。”

  慕容含情淌着泪,任心疼鞭笞她搐动的心。她紧紧搂住棠绝欢,完全控制不住从内心深处泛滥出来的哀怜。

  “你觉得这很残酷吗?不,更惨痛的事在后头,你绝对无法想象豫王爷这个人可以残酷冷血到什么地步?”棠绝欢幽幽冷冷地道。“任寒书听说豫王爷广揽天下名医,寻找仙丹妙药,要医治爱妄及亲儿的剧毒。于是投入豫王府中担任贴身侍卫,伺机与棠芙蓉相见,要用深厚内力为她疗伤,但棠芙蓉却心系爱子安危,要任寒书用内力为生来即中剧毒的孩子疗毒续命;可千月夺魂醉这种天下至毒岂是用内力就可以化解的?如此苦熬将近千夜,眼见棠芙蓉眉心红痕一日日加深,任寒书再也忍不往了,要求棠芙蓉带了孩子和他一起逃离王府寻访名医,寻求一线生机。

  “棠芙蓉明知生机渺茫,这千日以来,豫王爷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妙药,都解不了她们母子俩体内的剧毒,就算出府去找,又有什么希望呢?可为了孩子的性命,她也只得赔上那微乎其微的机会,只因那孩子的毒是先天之注,虽染剧毒,但也许生来便有抗体,以致虽然千夜将全,却没有像她一样眉心出现血痕,没有毒入眉心的迹象。”

  慕容含情伸手轻抚他眉心间诡艳如血的赤痕,渤极低语道:“既然那孩子生来便有抗体,又何以现在会毒入眉心呢?”

  棠绝欢神色漠然,淡淡道:“那孩子体内寒毒是先天之疗,毒入五脏六腑,血毒攻上眉心是迟早的事。能活二十五年,便已是个奇迹!”

  他抬头望向屋外的阳光,往事如沉潜的暗流,此刻汹涌而来,在他冰封的心中掀起狂浪。“棠芙蓉带了孩子,在一个红樱纷飞的霜夜里,和任寒书逃离了王府。但他们出府不久便被发现了,豫王爷狂怒之下派重兵迫捕,他完全不能接受爱妾竟和贴身侍卫私逃的背叛事实。可任寒书剑艺卓绝,追兵中无人是他对手,连豫王爷也伤在了他剑下。豫王爷吞不下这口气,怒火攻心之下竟擒往了棠芙蓉,以她性命作为要胁,要任寒书自断一臂,弃剑投降。”

  慕容含情低低惊呼一声,道:“任寒书以剑术闻名天下,要他自断一臂,不等于废了他的武功吗?”

  棠绝欢凄绝冷笑,“没错,要任寒书自断一臂,比要了他的命还更教他痛苦。可任寒书对棠芙蓉用情至深,为了棠芙蓉的性命,他二话不说,一咬牙便砍下了自己使剑的右臂。可豫王爷并不因此而放过他,竟对身负重伤的他处以千杖交笞之刑,要将他活活鞭打至死。”

  慕容含情面上失了血色,战粟低语道:“这也未免太狠了广棠绝欢咬牙道:“更狠的还在后头--棠芙蓉眼见任寒书即将为自己丧命,挺身而出护往了他,代他受那千杖交笞之刑。豫王爷眼见最心爱的宠妾竟宁死也要保往任寒书,滔天怒火全化作了一股被背叛的屈辱和恨意,泯灭人性的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棠芙蓉被活活鞭打至死,点点滴滴鲜血,都溅在了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热泪刺痛了慕容含情的眼眶,她胸口剧烈抽痛,泪流满面地紧抱往了棠绝欢,为他坎坷惨痛的身世而心痛。

  棠绝欢将冷厉凄侧的俊脸埋入她柔滑的发间,绷紧的下鄂枕上她纤柔的肩头。缓缓道:“棠芙蓉临死之前将孩子托付给了任寒书。任寒书抱着棠芙蓉的尸身及惊吓过度的孩子拼死逃离了豫王府,躲入深山之中埋了棠笑蓉。并将棠芙蓉与豫王爷生的孩子收为徒弟,授他剑艺,将他改从母姓,取名绝欢,要他日日夜夜记得母亲惨死的大仇。”

  他抬起眼来,注视着热泪盈眶,哽咽以致无法言语的慕容含情,平静地道:“从那时起,我就不叫楚逸欢了,我叫棠绝欢--生而无欢,此生绝欢的棠绝欢。”

  慕容含情泪如雨下地轻抚他清癯冷魅的俊颜,心疼得几乎柔肠寸断,他被剧毒与仇恨折磨了二十五年,确实没有度过一天欢乐的日子……造化弄人,老天爷对他大不公平呵!

  “我十岁时,眉心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血痕。我师父任寒书知道我即将毒入眉心,于是舍去一身功力,将内力过给了我,可自己却因此六脉尽断,他临终之前要我发下血誓--杀了豫王,毁豫王府为先母报仇!”

  慕容含情泪眼迷蒙,战栗低语道:“你师父怎能要你发下这样天理不容的血誓?豫王爷是你亲身父王啊,你师父怎能要你犯下逆伦弑亲、天理难容的滔天大罪呢?”

  “亲身父王?”棠绝欢凄厉狂笑,冰瞳里燃着沸血般的烧痛。“二十五年前,豫王爷强逼爱妾吃下千月夺魂醉时,可曾顾念到她腹中怀的是他亲身骨肉?他既不当我是子,我又何须敬他是父?”

  他含悲抑痛的望向慕容含情,凄冷地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要你?明白我为什么终得对你放手了?不只是因为我只剩百日之命,更是因为你是安豫小王爷未过门的王妃--而安豫小王爷,始终是我的异母兄弟,我不会夺他之妻!”

  慕容含情凄楚地笑。“那你又为了什么而劫我来呢?不就是为了要毁掉我和逸安哥哥的婚事,要让他痛苦难过一辈子吗?”

  棠绝欢眼中掠过了一抹矛盾痛苦的幽光。“我承认劫了你来,是要让楚逸安难受,是要毁掉你们的婚事,我要他娶不到最心爱的女人,要他尝尝至爱被夺的滋味……但我终会将你还给他,因为我真正恨的人并不是他!”

  慕容含情眸中闪着泪光,唇畔却露出凄柔的笑容,道:“你不恨他,是因为你知道他是你的亲人。你其实并不真正想要报仇的,是不是?你心底仍然渴望着亲情的,是不是?”棠绝欢暗瞳中射出凌厉净狞的凶光,狂暴地注视着慕容含情。“我不真正想要报仇?我渴望亲情?含情公主,你太天真了,让我告诉你这十几年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指着竹屋外的山谷,吐语如冰地道:“师父去世之后,我遇到西铬皇佛爷,他教我抽火禅功压制体内剧毒,可他云游四海,行迹不定。我便孤独一人住在盘龙山中,以溪鱼野菜维生。我日日苦练剑艺,每逢新月之夜就须承受生不如死的毒发之苦,我这般孤独辛苦的竭力求生是为了什么?”他激愤地道:“是仇恨!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力量,是复仇的欲念!”

  他眼神渐渐变得狂乱。“一个三岁的孩童,能记得多少事?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了母亲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还有她那凄厉绝望的痛楚眼神……那眼神,像鬼魅般缠绕着我的心,让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他痛楚迷乱而凄厉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豫王爷能够铁石心肠地看看爱妾被活活鞭打至死?千杖交笞--你可以想象那是怎么样的痛苦吗?母亲的血,一滴滴落到了我脸上。我身上,那血腥的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慕容含情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他,温热的泪水流下她面颊,滑到他衣襟上。她低低哀鸣道:“绝欢,忘掉这些吧,都过去了,我不要见你被这些刻骨的仇恨侵蚀了心脉,不要你的余生一直活在仇恨的痛苦与黑暗之中。”

  “曾经死过的人已经无所谓余生了,我自幼便在生死边缘徘徊,早已不当自己是个活人。”棠绝欢凄然忿恨地笑了。“是人的仇恨支撑着我活了下来。我的委屈怨恨,毕生难雪--我生存,便是为了恨,是为了要替悲逝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慕容含情摇头,握往了他的手,将满是泪水的绝美面颊贴到了他冰冷苍白的清俊面颊上。

  “你知道吗?渗透你内心的恨,比千月夺魂醉更可怕。寒毒只能折磨你的身躯,可仇恨却焚烧着你的心神。”她婉柔含泪低语,“忘掉这些仇恨吧,我不要你犯下弑父的逆伦大罪。让我陪着你在这山谷之中度过你生命中最后的日子,让我守着你走到生命的尽头,和你相依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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