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含情眉头蹙得更紧,一股不祥的惊悸感在心头漫泛而来--孤身一人竟敢拦劫有禁卫军保护的皇室送嫁队伍?此人若非胆大包天的狂徒,便是有着莫测高深的武功及志在必得的把握。
夏存威心知今日遇上了生平未见的劲敌,挥手示意禁卫军散开了作防卫队形。朗声说道:“阁下击马拦路,意欲何为?可知这是皇室马队,冲撞了只有死路一条?”
“我既敢拦道,自然知道这是皇室马队,夏将军的问话未免好笑。”那人声音冷幽如魅,低沉中略带温煦,却没有丝毫暖意。“至于我的意图也很简单--留下马车中的人,我可以饶你们一死。”他伸手一指,指向凤舆!
侍莲惊呼一声,捉住了慕容含情的衣袖,颤声道:“公主,这……这匪徒是冲着您来的!他真是向天借了胆子啦,难道他不怕砍头吗?”
慕容含情凝眉不语,掀开珊瑚珠帘极目望去,竭力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日光西落,一弯断虹隐约斜挂山头。那青衣人端坐树梢,清癯的身形一半隐在树色暗影之中,一半映在淡金暮色之下。半暮半光的身影就仿佛是他正邪难辨的冷狂神采,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都可以感到那份弃世的孤绝与寒凉。
“大胆狂徒,竟敢意图挟持九公主?”夏存威惊怒至极,原以为这盗匪是为了陪嫁的金银珠宝而来,没想到他的目标竟是慕容含情--东杞国中最受人民崇敬与喜爱的红莲公主!“单凭你方才那句话,便是欺君犯上的砍头大罪!你当真以为你孤身一人,可以从我百名精兵手中劫走慕容公主?”
“能或不能,你何不试试?”那人幽幽一笑,淡漠地瞥向凤舆中的妙丽身影。“不过我劝你别试的好!传闻含情公主是观音转世,如果她真有传说中的菩萨心肠,只怕不会愿意见到百条人命为她而死吧?”
夏存威怒极反笑。“我征战沙场,什么样凶狠的敌人没见过?倒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大胆逆贼。想要我禁卫军百条人命?行,先过我夏存威这关!”
抽出腰间大刀,纵身而上,扑向那株古松,大刀往那人面门直劈了过去。
众人只见银光一闪,那人衣袖微摆,手中已多了把闪着冷冷银光、又轻又薄的长剑。他剑尖微侧,竟不挡格夏存威大刀,长剑直指夏存威胸口,出手之凌厉迅捷,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一剑后发而先至,夏存威大刀还未触及对方衣袖。胸口已然中剑,大喊一声,身子软软摔下树来。
禁卫军们见威名素着的夏存威竟只一招便败在青衣人手下,人人变了脸色。侍莲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颗心几要迸出口来,惊喊道:“夏将军!”不顾慕容含情的拦阻,跌跌撞撞冲下凤舆,踉跄奔向倒地不起的夏存威。
那人青衣一晃,飞身下树。对倒在树下的夏存威和狂奔而来的侍莲视若无睹,只是缓步走向被重重禁卫军保护在中央的凤舆。
百名禁卫军大声齐喊。冲杀面前,围攻青衣人。
那青衣人眼眉一挑,对百名侍卫精兵竟是全然不放在眼里,只见他行若无事,趋退如电地在禁卫军人墙之中穿插来去,手中剑如风驰电掣,每出一剑,必有一人倒下。片刻之间已有数十名禁卫军惨死在他剑下,鲜血漫天喷溅。
慕容含情脑中一阵晕眩,眼前所见的是她最恐怖的梦魔中也不曾出现过的景象--剑光、鲜血、惊呼、哀号,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可怖景象。
杀戮,一场惊心动魄的惨烈杀戮在她眼前展开……
“住手,不要再杀人了!”看着禁卫军们死伤惨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慕容含情只觉心痛难忍,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的激愤,悲怒欲绝地叫道:“不便再杀人了!”
那青衣人听到她凄愤的叫声,眯起双眸,不再理会禁卫军的纠缠,飞身而起,直扑凤舆。
慕容含情只觉眼前一花,那青衣人已扑到了凤舆之前,长剑一撩,划破了黄金纱帘,削断了珊瑚珠链。
珊瑚珍珠,落了一地,在荒野中滚动着晶莹的虹光,而慕容含情也终于见到了青衣人的容貌。
日向黄昏,湛蓝的天空抹上了金紫色的霞光,绚丽的暮色映在那青衣人苍白的面容上,竟也不能为他增添丝毫血色,只见他眉眼清俊,容颜清华,浑身笼罩在一股神秘如谜的幽独气息之中,却又有着如云出岫般的清逸和隽冷。
慕容含情一颤,心中潆过一丝莫名的、教人心慌意乱的惊惶与悸动--这男人,她见过的;却是在何时?在何处呢?
像一种千年难喻的互古因缘,一抹似识又不相识的恍惚感流过她心底--她幽幽恍恍看着那丰华神秘的清俊男子,一时间,悸惑无语。
而他--矜冷不言,静静矗立在夕阳余晖的光影中,如落日魅影,遗世而孤绝。
第二章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慕容含情迷惘地望着青衣人,忘了天,忘了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孤子的身影。
夕阳余晖中,他长身玉立,清华如玉的容颜及难以捉摸的狂寒神采在绚灿暮色中剪影成了一幅绝俊的暗影,却使得带着几分苍凉。
青衣人看着慕容含情,也有刹那间的失神。身穿素罗绣服,外罩淡红色蝉翼纱的慕容含情飘逸婉媚,窈窕无双。金紫色的晚霞在她背后形成了一圈光晕,更显得她灵气逼人,就仿佛是传说中的观音菩萨,令人见了,自然而然生出柔和安详之心,仿佛一切争嚣纷扰,到她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他素来不信神佛,但见了慕容含情,他才明白为什么世人说她是观音转世--如此柔美,如此尊贵,如此绝妙殊丽的女子,是不属于纷攘尘世的,是生来就要教人膜拜赞叹的!
他幽暗冷笑,东杞皇室出了一个如此貌美绝尘的公主,再在她身上穿系附会一些神奇传说,让人民相信“观音”托生于皇室,掌握住人民迷信的心理,自然就不怕民心叛离,而万民归心。这半月来,他跟踪送嫁队伍,亲眼见识到了人民对慕容含情的疯狂崇拜与信仰--慕容皇室确然是好手段呵。统御万民,一个“观音”公主,比严刑峻法还要有效。
愚民无知啊!他眯起双眼,心中的冷硬幽暗更深--这世上岂有神佛?纵有神佛,又岂有慈悲?
慕容含情看着他幽黯冷绝的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似乎更酷寒了,那双晦黯寂绝的眼里有着毁天灭地般的狂厉,仿佛充塞在他心中的,只有仇恨与黑暗。
这双黑暗寂幽的眼,有着未世般的苍凉,却又奇异魅人,仿佛要拉人同坠暗夜深渊……
侍莲看见那青衣人飞掠到凤舆之前,惊得魂飞魄散,只怕他伤害了慕容含情。她不顾性命的疾奔过来,护在慕容含情身前,颤抖地道:“不要伤害公主!”
侍莲凄厉欲绝的狂呼声惊破了这魔魅的一刻。慕容含情回过神来,踉跄退了一步,心中潆过一丝惊惭--她着了魔吗?在她面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恶之徒,她怎会被他那幽魅孤绝的眼给攫住了心魂,忘了自己正面对着有生以来最凶险的劫难?忘了那尸横遍地的禁卫军全是眼前这如鬼魅般的男子所杀呢?
那青衣人对忠心护主的侍莲望也不望,一双幽冷如魔魅般的眼只是紧锁着慕容含情。
“你,要她死还是活?”他淡淡吐息,神态与语气里都没半丝温度。
慕容含情定了定心神,一股冷冷的凉意从背脊直窜了上来。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恐惧,恍悟到面前这青衣人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恶魔。只要她回错一句话,侍莲的命就不保了。她极力忽略心头那股异样的震颤感,冷静说道:“如果你拦途的目的是为了劫财,那么十车陪嫁的金银珠宝任你拿取,不要再杀人了。”
“金银珠宝,在我眼中如粪土。我来--只想要人。”他幽幽逸眸盯着慕容含情,深眸如冰,漾晃着无尽迷离,无限含情。“只要你跟我走,我剑下自然不必再添亡魂。”
慕容含情一颤。明明是危险至极的言语,由他说来,却如挑情勾心般的暧昧不清。“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青衣人眼眉骤敛,冷冷无情地道:“如果你不跟我走,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除了你之外--每个都得死。”
“你可知道本宫是当朝公主?如果本宫失踪,我东杞皇室和豫王府必然倾全国之力来搜索本宫的下落。”慕容含情力持镇定地道。“就算你武功再强,本领再大,逃得过各地官府天罗地网的追捕吗?劫持本宫,是滔天大罪,你难道不怕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