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他语气恶劣的回应,没有注意到林岚芷倏然转头瞪住他的奇异表情。
“发生事情了,爷!你快开门啊!”如莲急得快哭出来了。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方流墨迅疾的跳下床,打开门。
“怎么回事?”他的嗓音变得低沉,脸色一片冷肃。
“今日那个竞价不成的齐大爷,说咱们吟香楼窝藏逃犯,带着官兵包围住整个楼子,还指名要无砚大爷你出面,给他一个交代。”如莲噙着泪奔进房里。
“齐大爷?哼!有种,敢动我的地盘。”他眯起眼。“龙破云呢?”
“龙二爷一听到消息,立即回吟香楼坐镇,并且派人请了齐老爷过来一趟。他要我来通知你,并且要提醒岚芷姑娘,留心……”如莲转头向床上的人儿看了一眼,突然住了口,倒吸一口气,水灵的眼眸讶然一瞪。
“爷……”如莲暗叫一声糟,虚弱地看他一眼,然后又示意的转回他身后。
他们的对话……泄了底了。
瞬间,方流墨也明白他刚刚犯下了非常严重的失误。
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僵着手挥了一下,示意如莲退下去。
如莲担忧地望了他们两人一眼,心头笼罩一片浓重的乌云,神色黯然的悄然退下。
“你是……无砚?”压抑痛苦的哽咽,从他身后飘来破碎的划过冻结的空气。
回答他的,仍是无语。
☆ ☆ ☆
“回到岩叶山庄后,记得捎个信回来。”如果能写信,至少表示还没有被人剁成两半。眼尖的看见青衫身影细微一僵,叹了一口气,龙破云线条深刻的面孔浮上一脸保重。
“你回去吧!南方的产业还需要你去坐镇。”半晌,方流墨才开口,可是一开口就要赶人。
“我知道了,爷请保重。”反正留下来也没什么作用,龙破云很干脆的提剑告辞。
方流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中仍然满满的都是她。
为什么不拦下她?放他们回北方,他将难以对少主交代。
可是,他迷上了她那股执着的表情。他想继续看着,即使要背负上任务失败的责任。
从一开始,他就隐约的感觉到,似乎接下了不适合的任务。
他对家破人亡的人特别心软。一夕之间什么都失去的感觉很恐怖,那种撕裂灵魂的折磨,会变成纠缠一辈子的梦魇。他不希望她也承受同样的苦难。
这一个月中,他确定自己真的是动了情。
他的心、他的脑、他的魂,像是中了蛊,像被洗了脑,全是她的影像。看来,和少主当初的症状一样,不知不觉间,情毒已渗入骨髓,难以剜除。
何时中了这情毒,方流墨的心中也无解。总之,他想撒手,不再强逼自己扮演行刑者,决定要暗地护送林岚芷去她想去的地方,即使她想回北方,也无所谓。只要她快乐就好……
他想再看看她以前那种神采飞扬、泼辣跋扈的娇俏表情。
那种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第八章
回到北方了!这个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林岚芷不敢置信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几乎要哭了出来。
曾经,她曾经以为,要再度见到这片广阔的景色,再度驰骋在这片青绿的草地,只有在梦回时分了。
“我真的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林老爷激动地抖着手,差点握不住木杖。
“是啊,我们回来了。”林岚芷捂着唇,红着眼眶回应爹的话语。
“太好了,越靠近莫家,复仇的希望就越大。太好了……太好了……”林老爷的眼里闪出奇异兴奋的精亮。
“爹……你眼里、心里,只剩复仇吗?”林岚芷快乐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
“没有仇恨,我绝不活下去。”像是立咒一般,林老爷恶狠狠的话语,惊得林岚芷心里一悚,感到莫名的不祥。
仇恨仿佛像颗毒瘤,在爹的脑里生了根,一点一滴的蚕食他的心性。一路走来,他所挂记的,只有复仇两个字,其他的全进不了他的眼。
爹对她的依赖完全到了极点,吃穿只靠她一人想法子张罗,没见他关心过吃食如何得到,或是银两剩下多少。
林岚芷在心里幽幽一叹。她原只想回北方,朴实平凡的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可是,爹的执着,只怕让她的梦想成了一厢情愿。
心头像是被扯了一道丝线,习惯性的往身后望去。也许看不见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就在那个方向。
这段时间,他像个隐形人,若即若离的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始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只有背脊不时流过的麻颤,时时刻刻的提醒她,他那双无所不在的凝缠眼神,正锁在她身上。
林岚芷若有所思的回眸里,蓄着丝丝缕缕、难以厘清的无言。
回到北方了……
同样的终点,却有不同的心思。
相对于兴奋莫名的林家父女,一直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方流墨,此刻的心情异常沉重。
他完全抛弃当初少主托付的任务,不但没有将林家父女两人永远的赶离北方,反而刻意的存着强烈私心,让他们平安的走了回来。
看着林岚芷脸上满足又感怀的笑容,突然间,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至少,他取回了她脸上一朵久违的笑靥。
方流墨倚在树干上,静静的看着方才在路上巧遇的一位旧识大婶,好心的将林家父女带至面前这间摇摇欲坠的土屋安顿。
显然林家父女幸运的得到了落脚处。
等了好半晌,日头几乎西斜到山后,他终于决定走开。既然回来了,就没有继续守在她身后的道理。
由于走得太快,没看到就在他走远的瞬间,从屋内冲出一抹灰素的影子,急切地转头四处搜寻,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确定了他的离去,小脸才怅然失神地低下。
☆ ☆ ☆
爹的病情果然又加重了。进城后正打算找大夫为爹看诊的林岚芷,心头非常的不安。
这一趟的路程,虽然比上一次南下的时候,要来得出奇顺利平静,可是爹却是抱着病、勉强撑着身体一路走下来。
她不敢直接的反驳爹亢奋高昂的复仇念头,那股意念就像一口气,含在林老爷逐渐衰竭的身躯里。她怕浇熄那簇火苗,就等于浇熄爹那股微弱的生命力。
“回来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她很害怕自己的任性固执会害惨爹。如果她不坚持回北方的话,爹的身子也许不会受到旅途劳顿的摧折,而加速老弱得令人心惊。
不知不觉,双脚像有自己的意识,竟走到一片眼熟的废墟焦土前面停下。
这不是……林家庄吗?她张口结舌地认出了自己从小生长的家。
震惊过后,巨大的苍凉悲哀,突然漫天漫地的朝她袭来,像是要溺水一般,沉重的呼吸梗在胸口,痛得眼前一片昏暗,热辣的泪液从胸口的伤疼处急涌而上。
昔日的光彩风华,已经人事全非。而这一切,全该怪谁?
说不怨、不恨,都是骗人的。她从小的记忆、温暖,全被无情的埋在这片焦土之下,找不回一丝的残迹。
欠莫家的债,算是偿还给莫家了。但是,家破人亡的遗憾,谁能弥补给她?谁能偿还给她?
“娘……娘……”林岚芷蹲了下去,将不断流泪的小脸埋进膝头。
遗憾里,还包括那块留在南方当铺里的,万分不舍、万分珍贵的玉佩。
那块娘生前最喜爱的玉佩,是她与娘之间,唯一的牵系啊……
破碎的呜咽声,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清冷的废墟里,仿佛躲在山庄里的幽魂,也为她挽不回的神伤唏嘘不已。
哭了好一会儿,渐渐收起了泪。她明白,再伤心怨尤,已经逝去的,怎么样也挽不回了。
她可以抛开既往,只要和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是,爹似乎将自己牢牢的绑缚在过去里,沉浸在无止境的仇恨里。
莫殷磊知道他们回来了吗?若是知道了,他又会怎么对他们?
抹抹泪,站起来,怀着满怀的隐忧,往街上走去,打算尽快找到大夫,在城外土屋里休息的爹,还等着她回去呢。
行经一间玉铺时,店里一个眼熟的身影让她迟疑的停下脚步。
“她……王浣儿?”她曾见过她一次,不就是莫殷磊从南方带回来的妻子吗?
莫殷磊和王浣儿该是已经成亲了吧?再想起莫殷磊,竟对他没了任何感觉。林岚芷奇怪的摸了摸自己不再翻涌的心口。
王浣儿是她曾经妒嫉、爹曾经急欲谋害的对象。而由于她的受伤,也使林家庄引来了莫殷磊强烈报复的怒意。
莫殷磊为了她,不惜毁了林家庄,王浣儿在莫殷磊的心底,肯定占了极重要的地位……
突然,这个念头让全身的血液几乎要激荡了起来,整个心头像有千百只蝶翅拍震着,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便已经不顾一切的要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