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芷孤单单地坐在房里,神情有些憔悴,茫茫然的望向窗外的晴空。
从那晚方流墨从她这儿无言的离去后,心里就像挖空了一个大洞。
虽然,莫殷磊出人意表的答应纳她为妾,并且救出她爹的要求,却和她交换条件,要她不许插手任何事,也不许多嘴,只能完全听任他的安排。
不知莫殷磊的用意,对于暗夜门的威胁也无能为力,她只有消极的让自己尽量从大家的眼光中消失,尽量避开众人指责、鄙夷的眼神。
这些眼神在南下逃亡的时日里,遭遇过无数次,因此这些利如刀箭的轻视,她可以视若无睹。但她最在意、最受不住的,是王浣儿沉默,但依旧温婉的目光。
每每见着了王浣儿,不安和歉疚的感觉便清晰的浮起,狠狠地啃蚀她的良心。
是王浣儿独排众议,收留她在山庄里养伤,但是她却恩将仇报,企图抢人家丈夫。
她想开口澄清,但是,又怕莫殷磊知道她破坏约定后,真会将她赶出山庄,那么爹的生死,就没人可救了。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她低声自问,不解的摇摇头。
似乎一切全乱了。所有的事情像是回到原点,却又怪异得有些莫名。
她就要嫁给曾经爱慕的莫殷磊,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不但没有欢欣的情绪,反而焦躁得想逃离山庄。
啊……她用了“曾经”两个字!
不是深深爱慕,也不是从小爱慕,而是“曾经”爱慕过。
这几日才发觉,自己早已变了,不再是原来的林家千金小姐,不再怀有幼稚憧憬,不再满心满眼只有自我。
她的满心满眼,开始存在另一个影像,那个不说一句话、就急着离开她的身影……
“想他干什么?笨蛋!他都把你丢给别人了,你还想他什么?”她心烦意乱的掩住脸,制止逐渐脱轨的思绪。
不久,她细瘦的肩头开始微微颤动,泪珠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间滴落。
为什么……情总不能由衷?
第十章
林岚芷面对着一桌子的凤冠喜服,胃部一阵阵的抽疼。她脸色紧绷难看地坐在房里,毫无新嫁娘的喜气神色。
叹了一口气,她又焦躁地站起来,在房内直打转,一手不自觉地按着这几日一直不适的腹部。
眼看日子越来越迫近,她几乎日不能食、夜不能眠,整个身子消瘦一大圈。
“怎么办?爹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希望赌注没有下错。莫殷磊会救出爹。
而方流墨那个主导一切的始作俑者,像消失了一样,这十日完全不见他的踪影。
他真的将她推给莫殷磊以后,便不顾她了?她酸酸涩涩的想道。
算了!她即将嫁给他人,不见面也好。见了,反而无措。
才又吁了一口气,门外突然涌进一群人。
“唉呀,新娘子怎么还没换上喜服啊?时辰可是不等人的。”几个老嬷嬷一进门,便大声喳呼起来,手里也没闲着,好几双手同时往林岚芷身上招呼去。
“住手……你们……”林岚芷惊吓得连连后退,直退到床边,便教老嬷嬷们给逮住。三两下衣服便给剥下,换上喜服,接着又被捉到椅上梳发上妆。
像怕她反悔似的,一群手脚利落的嬷嬷们,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她打扮得妥妥当当,连喜帕都覆上头顶了。
喜服一件一件的上身,林岚芷紧张的情绪也逐渐升高。胸腹的不适也像是化成一把火炬,开始烧灼起来。
她想起之前在吟香楼被人推出去拍卖的场景。
那时,有无砚的大手,推了她一把,支撑她勇敢面对。现在呢?不管是方流墨,还是无砚,他在哪里?忘了恩怨,忘了嗔恨,她的心头只剩满满的空虚,强烈的希望他在这里。
“好了、好了,时辰差不多到了,夫人交代不能怠慢,赶快出去吧。”一群嬷嬷不由分说的,拉着林岚芷就要直奔前厅。
“我……”她完全像个被摆布的娃娃,视线全被喜帕遮住,在看不到路的情况下,只能一边被拖着跑,一边拎着裙摆,免得绊倒。
她喘着气,不懂这群嬷嬷为什么这么赶。
越接近前厅,宾客的喧哗越大声,心跳不由自主的也越快。
她怯懦的想停步,想脱下这一身沉重的喜服,尤其遮蔽视线的红色喜帕更教她害怕。
但,走至这一步,由得她任性的喊停吗?捏紧汗湿的手心,痛恨愚蠢的自己怎么三番两次将自己逼到绝境。
一到了厅堂,气氛热络得令林岚芷感到怪异。
众人的反应好像太过激昂,狂笑声不绝于耳。
狂笑声?什么样的喜宴,值得一群人这般失控的大笑?
“哇哈哈哈哈……”
“这情况……哈哈哈哈……”
“赶上了,赶上了,终于让我给看到了……呵呵……哈哈哈哈……”
身旁的嬷嬷们竟也开始无可遏抑地笑得东倒西歪,让看不见场面的林岚芷又惊又疑,伸手想揭开喜帕。
“咦!不行、不行,新娘子不能揭喜帕的。”其中一名嬷嬷眼明手快地打掉她不安分的小手。
“到底……怎么回事?”她不安的问道。
“没事没事……噗!嘻嘻……要拜堂了,来来来。新娘子来喽!”嬷嬷忍住笑,小心的将她牵至堂前。
像是期待已久似的,所有宾客全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一拜天地!”她从帕缘看到另一袭喜服的衣摆,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只是,新郎倌那边怎么站了那么多人?是在搀扶莫殷磊吗?
“二拜高堂!”身旁的骚动更大,让她疑惑起来。莫殷磊病了吗?
“夫妻交拜!”倏然,新郎倌剧烈挣扎了一下,随即像是也行了礼。他不会是快昏倒了吧?
她抚上胃部,没有人发现她的脸色在此时苍白得吓人。
“慢着!”正当大家期待着最后的仪式时,一声粗哑的嗓音制止了所有的动作。门外突然涌进一群黑衣人,像是凶神恶煞般,一路掀桌推人,引起众人惊声尖叫。
“暗夜门?”一听见连在噩梦中也不放过她的熟悉嗓音,顾不得任何礼俗禁忌,立时将头巾拉掉,随即怔愣住。
“你……”林岚芷张着小嘴,不敢置信地瞪着身旁被五花大绑的新郎倌……和她拜堂的是……方流墨?
再一转头,竟看到莫殷磊亲密的扶着身怀六甲的王浣儿,站在庄主夫妇身边。
暗夜门门主挟持着林老爷出现,方流墨紧急的示意旁人将他解开束缚。
“林岚芷,真有你的。我带着你老头来见你最后一面,当作你的贺礼。”暗夜门主扭曲着脸孔,一手狠狠的扼住林老爷的喉部。
二十日不见,林老爷更显得老迈枯瘦,宛如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爹!”她焦急不已的想奔过去,却被及时解开绑缚的方流墨拦住。
“慢着。”终于解脱的新郎倌方流墨,拉掉口中的破布,眼露凶光的瞪着一群来意不善的黑衣人,唇线扯出一抹酷寒的笑意。
“我倒要看看,你要给我什么贺礼。如果我满意了,还会奉送一个大礼。”
原来,少主要给他的回报,就是在他风尘仆仆回到山庄时,在门外被老庄主夫妇用逮的进去,莫名其妙被迫穿上喜服成了新郎倌、莫名其妙被绑成粽子押着拜堂、莫名其妙地拜了天底下最窝囊的堂。
他、受、够、了!
“方流墨,你放开我。”林岚芷在他怀中挣动不已,双眼担心地望着爹,还有爹脖子上的五指。
“笨蛋,你想过去自投罗网?”方流墨口气不佳的训斥她。他现在的火气很大,耐心早就在刚才被人架上喜堂时,全都和面子一起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我要救我爹……”她登时有些委屈。
“我们不就正在救你爹吗?”他怒瞪她。
“流墨,她已经是你的媳妇,要救你救,我不插手。”莫殷磊冷冷的音调穿过他们的视线。
方流墨皱紧了眉头。“啧!过河拆桥的家伙。”他低声咕哝。
“你不救我爹……”林岚芷有丝绝望。
“我说我救,听到了没有?”方流墨忍不住摇起她的双肩吼道。
“够了!”倏然,一声大喝制止了这方骚乱。
暗夜门主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抓着林老爷的手也气著有些抖。
“莫殷磊,我人带来了,怎么看不到你说要交换的人?如果是骗局的话,我马上杀了这老头。”他威胁地将手指束紧,只见林老爷面色一白,张开嘴,快喘不过气的挥手求救。
“不要,不要呀。”林岚芷摇着头哀求,几乎要扑了过去。
“不要?那么……”暗夜门主向身后一名黑衣人示意,那黑衣人便丢了一把匕首过去。“用这把刀,杀了莫殷磊身边的女人。”他阴狠地瞪着莫殷磊。
只见王浣儿和林岚芷各自瑟缩的躲进她们身旁男人怀里。
“又一把?你上次不是给过了?还是还给你吧。”方流墨代林岚芷弯腰捡起匕首,微一使劲丢回去,匕首应声落在暗夜门主和林老爷身旁的桌上,回头对莫殷磊笑笑。“老大,对方指明了要挑你,这会儿,你可不能说不插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