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家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苦苦逼迫?而且迁怒于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的头上。”莫老庄主终于端着长辈的架子,出面开口。
“我与莫殷磊仇恨不共戴天!我也要他尝尝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在他面前的痛苦!”暗夜门主咬牙说道。
“你倒说来听听?”莫老庄主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五年前,我和爹奉上千金,和我几乎摔落千丈谷底才挖到的千年人参,求莫殷磊医治我病重的娘。没想到莫殷磊竟然见死不救,逼得我爹发疯,抱着我娘双双坠崖!因此,我来到这儿,花了五年的时间训练杀手,就是为了报仇!”
“大哥,真有此事?”王浣儿闻言,忧虑的抬头望着莫殷磊。
莫殷磊敛眉沉思了一会儿。“五年前是有一对父子带着一名妇人上门求医,那个儿子当时脸上全缠上绷带。那个人是你?”
“你记起来了?”暗夜门主眯起眼。
“或许吧,不过,你爹不也是个大夫吗?我曾经点过他,他对你娘的病情应该最清楚。”莫殷磊低头,伸手拍了拍紧张地揪着他衣袖的妻子。
“我爹跳崖死了。”他激动得红了眼。
“你爹他没死。”方流墨突然出声,语出惊人,情势倏然逆转。
所有人全部转头看向他。
“你胡说!当年我亲眼看见……”
“他的确跳崖,可是后来被我所救。”方流墨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不知不觉松开手,林老爷乘隙逃开来。
“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姓贺?”
“你怎么知道?”暗夜门主愕然。
“面容全毁的贺姓练家子不难找,可惜这几年你躲得真彻底,不然早父子团圆了。”方流墨摇摇头。“贺大夫,出来吧。我找到你儿子了。”他向门外唤了一声。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多了两位风尘仆仆的身影。
“龙二爷……贺……贺大夫?”林岚芷惊讶的认出那名满头白发、性情古怪的大夫。
难道,这十日不见方流墨的踪影,是因为他忙着要龙二爷将贺大夫接来这儿?
林岚芷抬头,无言的望着护在她身前的方流墨。这短短的时日里,他究竟做了哪些事?这段路来回距离不近,他怎么做到的?
“儿子,你差点铸下大错,恩将仇报。当年要不是莫少主已看出了你娘的死兆,只怕她会被我慢慢折磨至死,你娘活着一日,便是痛苦一日,我却无知又固执,不肯承认我的医术救不了你娘,也害得你面容全毁。”满头白发的贺大夫眼带忧伤的望着自己五年不见的儿子。
“爹?”暗夜门主激动得红了眼。
“放手吧。你娘是我害死的。”贺大夫的两鬓抖动着,显得更加老迈。
“爹……”他无法相信,朝思暮想的报仇念头,竟然是一场误会?
正当所有人凝神看向贺家父子,突然,一声厉喝划破众人专注的视线。
“莫殷磊,你死吧!”林老爷不知何时,握着方才插在桌上的匕首,暗地里接近突袭。
“爹——”林岚芷惊声尖叫。
莫殷磊一手将王浣儿护在身后,只手轻松的挡掉来势汹汹的袭击。
“莫殷磊,我要你死——”林老爷随即被人制伏,兀自叫嚷不休。
“爹……你为什么……?”她的心凉了,泛红着眼眶。爹难道不知道,莫家庄正为了救他脱离险劫而努力平息事件吗?
所有的恩怨,都该扯平了吧?
“我说儿子啊,你要检讨检讨了,怎么那么多仇家?”莫夫人摇头叹气道。
人家那方父子团圆的戏码还没落幕哩,这边差点就要血溅五步。
“林老爷,该收手了吧?”莫老庄主一脸严肃的看着林老爷。
“你们莫家害得我家破人亡,这笔帐,我绝对不会忘记!”林老爷气喘吁吁地从牙缝里挤出话。
“够了没有?你的脑子里只有仇恨、仇恨,还有没有你女儿的存在?”方流墨突然不耐烦的大吼。
林老爷吓得立时噤声。
“这段日子,你有没有负起做父亲的责任?你只是像个没用的废物,依靠着女儿的双手去挣食物、去讨生活,甚至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你女儿为了你的病,几乎沦落青楼?不知道对不对?你唯一知道的,就是训诫她不可以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对不对?你心里只有恨、只有怨,你将一直跟着你吃尽苦头的岚芷置于何处了?”方流墨一口气吐露出所有的话。
林老爷哑口无言,甚至有些心虚地转过脸,不敢直视女儿的视线。
“别说了……别说了……”林岚芷呜咽一声,揪住方流墨的衣襟,将满是泪痕的小脸埋进他暖热的胸口。
心里甘愿是一回事,但是有人帮着她大声说出来,仍让她控制不住酸苦的潮涌,一波一波的搅乱心头池水。
“我……”林老爷望向不再天真稚嫩的女儿,心头倏然被重重敲了一下,惊觉女儿何时出落成这般美丽的姿容?
难道,他真的太盲目,盲目到忘了他曾经捧在手心呵疼的宝贝女儿,甚至让她吃尽了苦,而毫无所觉?
林岚芷转头过去。“求求你们,放了我爹吧,他只是……”话还没说完,她的脸色突然惨白冒汗,身子开始虚软的倚着方流墨颀长的身躯,慢慢下滑。
她的腹部……好痛……像火烧一般,突来的剧疼从先前就不适的腹部为中心点,强烈的席卷全身,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岚芷,你怎么了?”方流墨惊觉不对劲,大手快速一捞,锢住她无力的身子。
“我……我……好痛……”只见林岚芷难受得弯下腰,神色痛苦地捂着上腹,汗珠满整个小脸,双唇呈现骇人的死白色。
“岚芷……”林老爷挣开制伏,满脸惊恐的奋力接近她。
林岚芷费力地抬起头,想对爹微笑,想要爹放心。心里高兴的想着,原来爹还是很关心她的。但是,终究力不从心,再下一瞬间,她便坠入黑暗里。所有的纷乱扰攘,全都被摒除在外,干扰不到她。
只不过,在身子腾空被人抱起的飘散知觉间,旁人兴奋莫名的喊声,仍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快、快,时辰刚好,将岚芷和流墨送入洞房吧。”莫夫人扬声催促道。
“搞什么?岚芷都昏过去了,这个节骨眼还玩?夫人你……”方流墨的语调气急败坏。
“发什么呆?快一点喊送入洞房哪……就剩最后一个步骤了……流墨,抱好她直接进去啦,别误了时辰,进洞房再看诊不迟。”
“送入洞房——”
☆ ☆ ☆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望着触目所及的刺眼红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间房八九不离十是个新房。
然后,她发觉之前剧痛如绞的腹部,正覆着一块暖热的布巾,令她忍不住又舒适的闭上眼。
突然,一个恐怖的意识钻入脑海……
新房!
林岚芷倏然睁开眼。
“醒了?”一声浓重的嗓音从身畔响起。
一偏过头,竟然和一个超大男性脸孔相对。
“啊——唔……”一声惊叫被一只大手快速捂住。
“不想让人误会就别叫,现在大半夜的,吵了其他人,还以为咱们正在进行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闺房之乐呢。”方流墨懒洋洋的收回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她的脸倏然烧红,马上坐了起来,才发现两人衣衫不整的,都只着了一件单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快走啦。”林岚芷又惊又羞的推他。
“走?走哪儿?”他不为所动,仅仅勉强睁开眼睛,对她聊表尊重。
“回你的房间去呀。”
“我房间?就是这间啊。”他翻翻白眼。
“你房间?那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她茫然地瞪住他。
方流墨僵了一下,才张开晶亮的眸子对上她的。“不会吧?搞了半天,原来你还没清醒。你忘了?咱们已经拜过堂,是真真实实的夫妻了。”
“拜堂?”像是闹剧的经历终于慢慢回到脑子里。“那样也算?”她傻傻地问道。
“哼,不算?天地都拜过了,喜宴也请过了,就连你爹都首肯答应了。现在想反悔都太迟了。”方流墨一翻身,气闷的将头埋进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里。
“可是,怎么我对后面的事完全没印象?”林岚芷迷惑的咬咬下唇。
“因为你后来昏倒了,还吓坏了不少人,连你爹都失控的叫说他不报仇了,只要我们治好你。”她的昏厥竟然改变了僵持的局势。早知如此,在几个月前,他早就叫她昏倒了事。
“我……昏倒了?”她直觉的抚上隐隐作疼的上腹部。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几个月以来几乎没放松过,瘦了这么多,难怪损坏了身子。只要静心调理,身子就可以慢慢恢复了。”
“哦。”她愣愣的点点头。
“我爹……不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