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争执的言谈间,她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心里突然感到一凉,慢慢地退到办公桌之后。
“怎么可能?老师是不是在开我玩笑?江严……老师是不是在开玩笑?”江冷娃几乎崩溃,表情脆弱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原来她所期待的自由,只是个让人玩在指掌间的笑话!
江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江冷娃,她绝望含泪的表情不知触动了什么,令他静漠的眼神忽然波动了一下,随即隐没,不见踪影。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杀了她。”江严突然说道,举起枪对准了梁雪。
“不……”江冷娃惊喘一声,还来不及开口制止,便突然被低沉平稳的嗓音截断。
“你要是敢开枪,你的头上肯定会先开花。”无非语气凉淡地开口,一手握住枪,闲适地抵住江严的头。“唉呀,我们这个画面还真熟悉,好像前不久才发生过嘛!进去!”他调侃地推了推江严。江严毫无反抗的缴械投降,半举双手任无非将他推进角落。
“雪雪!”突然,无非身后闪进另一道人影,焦急地寻找着受惊的人儿。
“寒疆,我在这儿。”梁雪微颤的嗓音,将赵寒疆迅速引至办公桌后,将她紧紧地抱了满怀。
“你快让我给吓死了。”赵寒疆的嗓音,微微泄漏出不稳的音调。
“无非……”江冷娃盈满水雾的眼眸凝视着他,小脸上的表情好脆弱、好脆弱,像是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死心绝望了。
“笨女孩。我说过,你要学会信任我。当有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不开口向我求救?你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等着保护你。”无非一面盯着江严,一面宠溺地分出一只手,轻刮她嫩白细致的小脸。
手指下,尽是一片冰凉潮湿的触感,让无非心疼极了。
她一定又在内心折磨着自己。
“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冷娃握枪的手无力地垂到了身侧,眼里的泪水也滚落下来。
让人从天堂打入地狱的感受,竟是如此的难受!
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做?
“有两条路让你选,冷娃。一条是杀了他妹妹,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另一条路,则是甘愿回到我的身边,一辈子不准再有贰心。”冷酷的声音霍然从门口响起,震惊了室内所有的人。
“老……老师!”江冷娃瞬间白了脸,浑身僵冷地瞪着江鹤。
“哇唔!”无非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没想到退隐了十多年的顶尖杀手,竟然重出江湖,亲自上阵监督子弟兵吗?”他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一点也没顾忌江鹤手里的枪正稳稳地比着他的头。
“咱们这个画面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前不久才发生过,只不过风水轮流转了,是不是?”江鹤微微笑着,将无非方才嘲讽江严的话,又送还给无非。
他比了比枪口,示意要无非放开江严,并将江严的枪还给他。
无非耸耸肩照办。当他看到江严连他的枪也一起收走时,眼中迸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只好自嘲地笑道:“风水轮流转,嗯?”
江严没有说话,拿回枪后,沉默地走回江鹤身后,举起枪向江冷娃的方向瞄准着。
“老师……你……你不是说……要放我自由?”江冷娃伤心欲绝地看着江鹤。
“我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将你训练成材,没想到才短短的时间,无非竟然就能毁了你,让你握不了枪,而且胆敢违背我,和这小子私通。你想,一个让我伤透了心,一个让我深恶痛绝,我会轻易放过你跟他吗?”江鹤薄唇边露出冷酷的笑意,瘦长的面容显得极度阴沉。
“那根本不关无非的事,您不是看到了吗?连续两次任务,我都下不了手,这样的我,还能做什么?”江冷娃举起握着枪的手,让江鹤看清她的手指正无能为力地颤抖着。
“你的心理障碍,只要再加强训练一下,就不成问题。”江鹤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
“果然是老狐狸,说的话全不算话。你真的不怕我挑了你的窝?”无非好心地提醒他。
“还有,你也不怕与赵氏为敌?”赵寒疆揽紧怀中害怕的梁雪,也开口声援无非。
“据点毁了,还可以另觅他处再盖新的,反正在那个地方待得也太久,该移动了。而且,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做这个杀人买卖,一做数十年。但是,我要是无法赶快报仇,还真是夜夜睡不安枕。”江鹤伸出非常整洁的食指,向无非摇了摇。
“老师,不要伤了他,我的事与他无关。”江冷娃冲到无非身前,伸开双臂用身体维护着他。
“冷娃,我把你养大,翅膀长硬了,也想飞了?你竟然骼膊向外人弯去,太伤我的心了。”江鹤一脸伤怀地看着她。
“冷娃,相信我。过来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无非温柔地轻唤。
“无非……”她转过头去,似有千言万语。
“冷娃,你相信他?别忘了,小时候陪你的那只小狗,最后是怎么对待你的?”江鹤也轻柔地叫着她。
江冷娃浑身一凛,回头看了江鹤一眼,又犹豫地回头看向无非。
儿时的玩伴……她曾经最信赖的小狗狗……最后是……“我……”她完全不知所措,渴望相信无非的保证,又恐惧于年幼的梦魇。
“冷娃!”无非原本开口说什么,突然间他大吼一声,神情变得狰狞骇人,向她直扑过去。
江冷娃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瞬间,无非的影像,仿佛与那只她曾经最喜爱、却突然在某一天凶性大发攻击她的小狗重叠在一起。
“不……”童年的恐惧霎时攫住她所有的知觉。
画面有如慢动作般,江冷娃下意识地举起了枪,在无非扑上她,抱着她转过身之际,防卫地扣下了扳机……“砰--”
温热的血液,喷溅了她满手,狠狠地蚀烫进她的骨血里。
她愣愣地张着无神的美眸,看着无非用一种非常遗憾、非常哀伤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她,凝视得她心痛到几乎落泪。
他慢慢闭上眼,滑下她的身子,静静地倒卧在她的脚边。
然后,在她没有焦距的眸子里,倒映出江严正用枪指着江鹤的身影,枪管上还冒着烟。而江鹤的姿势也非常怪异,一手举着枪,仿佛刚刚瞄准了她的方向,另一手捂住受到重创的胸腹,缓缓地颓然倒地,临死前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向背叛他的江严。
整个时空仿佛都凝滞住。
相信我。
冷娃,你要学会相信我。
江冷娃木然地低头望向倒卧在血泊中、像是睡着了的无非。
他温柔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中回荡、回荡、又回荡……“哥哥--”
一声魂飞魄散的尖叫声,惊破了围绕在众人之间的迷雾。
☆☆☆
罗素医院四楼“罗老先生,哥哥他……怎么样了?”梁雪细细软软的音调在门口响起,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佛像是怕惊动了门里的病人。但是声音里真真实实的悲切,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当时,冷娃跪坐在无非身边,不哭也不笑,伸手抚了抚无非染血的脸颊后,突然举枪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打算和无非同归于尽。
要不是江严身手极快地冲上前,用枪柄打掉她手上的枪,因此射击出的子弹只扫过她的额际,没有酿成大伤害。
随后,江冷娃便昏了过去,倒在无非身上。
江冷娃缓缓地醒转,额头上缠着好几圈的白色纱布,将她整张小脸衬得更无血色。
慢慢的,所有事情的经过,又清晰地回到了脑中。
她亲手杀死了无非……她无声地笑着,笑出了泪。
失去无非的世界,所谓的自由,全都成了枉然。
“你哥哥那小子……唉……他……”门外罗老的话语突然降低得听不见,只听得见梁雪压抑的哭声,和赵寒疆喃喃的安慰声。
“那……现在要怎么办?”梁雪哽咽不已。
“先不要告诉冷娃那个丫头,免得她无法接受,她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不能受刺激。这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而且还是异常的爱钻。曾经照顾过她的罗老不放心地叮咛。
房里,江冷娃缓缓地起身,在角落的医疗台上找着了一枝空的针筒。
手指扣着活塞,慢慢拉起,让针筒里注满了空气。她微微笑着,将针头对准手腕上的血管,打算将空针筒里的空气注射到管脉中。
“那,冷娃她的身体……”梁雪的担忧转移了目标。
“她现在很虚弱,又正好面临前两个月的孕育危险期,必须要多加观察,否则一不小心,她肚子里的胎儿很可能就会流掉。”
门内的江冷娃猛然一震,突然止住了动作。
罗老的话,像是晴天霹雳,从头顶打入她的灵魂,无法动弹。
胎儿?
她不敢置信地缓缓抚住腹部。
她……她怀了无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