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洗完她为他们早已预先烧好的热水澡后,朱潋眉一边让他们喝姜汤去寒,一边让他们排排站着,连祸首峻德齐在内,一齐狠狠的教训一顿。
这一夜,孩子们也许玩得太累,晚饭的时候便已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相继在餐桌上阵亡,就连小津到最后都频频对着饭碗点头,猛打瞌睡。
朱潋眉挑了挑柳眉,二话不说,干脆将孩子们统统赶上床,提早睡觉去。
孩子们一睡,整间屋子霎时间变得好安静。
没孩子可玩的峻德齐,只好也躺上床去假寐,顺便等朱潋眉回房。等着、等着,差点就梦周公去了。
终于,朱潋眉推门进了房。
朱潋眉啼笑皆非地望着床上的人。「你怎么也学孩子们提早上床?累了?」
「无聊呀!孩子都睡了,也没乐趣了。」见到了她,峻德齐忽地精神大振,霍地从床上坐起身,盘腿看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拆下发髻,黑瀑似的柔软青丝垂落肩头。
峻德齐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瞬间瞇起双眼,眸子眷恋地在她肩背上黑亮的秀发反光中游移再游移。
朱潋眉从镜子的反影里,见到峻德齐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你不是要睡了吗?」她转身看他,不解地蹙眉。黑瀑般的发从肩上流泻而过,不自觉地流露出极其媚的吸引力。
「是啊,在等妳。」峻德齐突然状似轻桃地向她露齿一笑,暧昧地在床铺上拍了两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不正经。」朱潋眉赏了他一记白眼,同过头继续梳开所有发髻的时候,唇畔情不自禁地勾起,娇颜也染上一层嫣绯的红晕。
见她不理他,他也没气恼,脸上笑容加深,变得更加邪气。
他轻快的两腿一蹬,跳下床去,嘴里同时念念有词。
「没关系、没关系。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也是一样。」说完,他条然将她整个人从椅上抱起,惹得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叫。
「啊呀──你做什么呀?你的伤才复原没多久呢!还不快放我下来。」她的双手反射性地揽住他的颈项,眉眼含嗔又含虑。
「放心,我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些日子,我连武功都可以恢复到原先的八成以上。」峻德齐不费吹灰之力地带着她,双双滚进床帐之内。
他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爱怜地抚上她柔软丰厚的发丝。「好漂亮的青丝,用什么保养的?」
朱潋眉偎着他摇摇头,又拨动了一瀑眩人的流光。
「天生丽质吗?好香呀!」他轻间,长指缠上她一撮发,凑到鼻尖轻轻吸嗅。
她以轻笑作答。
他的双手不断地挑起她的发,将发丝卷在指间抚着、纠着、拨弄着。
「潋眉。」他突然唤她的名。
「嗯?」她闭上眼,侧首贴在他的心房上,倾听他沉稳又有力的心跳声。
「答应我,为我留住这头美丽的青丝。如果下辈子我忘了妳,我绝对可以循着这把青丝的触感、香气,准确无误的找到妳。」他捞了一手的发,再度凑向鼻尖,像是要将发梢上的香味烙在心上似的,接着,有如起誓般,他慎重地在发上落下一个吻。
朱潋眉闻言不由得睁开了眼,心弦剧烈震动。
发上的那一吻,彷佛唤起她发梢的奇异知觉,震颤的传遍她的身子。
「只凭这一束发,真能唤回你所有遗忘的感情?」她不大相信。但是,他的话,他的吻,依然甜透了她的心,教她忍不住泪雾盈睫。
「我们是结发夫妻耶,不是吗?」
峻德齐咧嘴一笑。
结发夫妻……
朱潋眉的心口反复荡着这四个字。
是啊──
他们是百世修缘求来的结发夫妻。
他,一定不会忘了她。
「说好了哦,我会为你留住青丝。而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她向他索讨承诺。
「绝对不忘。」他承诺。
绝对……
不忘……
第六章
峻德齐从浴桶里起身,随手从屏风上扯来一条布巾,随意的擦拭着身体。
「在写信?」他走到朱潋眉身后,两手环绕到两侧撑在桌上,将她围围在双臂之间,从她头顶上方看向她在写的东西。他发上、身上还没拭干的水珠,像无数的小河,沿着他强健优美的肌理线条不断地滑落。
水珠滴淋得她满身,连桌子、信笺都一起遭了殃。
「唉呀,你快把头发拭干,你滴得我全身都湿了。」朱潋眉跳起来,手忙脚乱的一边拍掉身上的水珠,一边抢救桌上那封刚刚写好的信笺。
「反正妳待会儿也要沐浴,衣裳湿不湿有什么要紧?」他恶作剧的一把将她搂住,湿漉漉的身躯毫不客气地贴上她的后背。
「峻、德、齐!」她的小脸胀得绯红,双手忙举高手中的信笺,无暇顾及的身子变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犹带潮湿热气的结实身躯,以要命的性感方式,刻意的挨着她缓缓磨赠。
峻德齐玩得很乐,甚至得寸进尺的将头颅压向她的头间啃咬,滴水的发梢骚扰她敏感的肌肤,又湿又凉的触感惹得她不断缩着身子,拚命尖嚷发笑。
往她手中纸张一瞟,扫到几个字,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香肩上,随口问道:「写给流泉大夫的?」
流泉大夫为他们主持过婚礼之后,便说思乡病犯得严重,想要回乡看看。
这一走,便是好几个月,毫无消息。
少了一个酒友,还真有些冷清。
「嗯,孩子们想念他,想问问他何时才会再回绝谷。你快去换上衣棠,免得待会儿让孩子们撞见了。」她反身推着他催促,他也毫不抵抗地任她将他推进屏风后。
「潋眉。」一会儿后,峻德齐坐在床边,沉吟的唤了她一声。
「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折好信笺,放进桌上备妥的防水油纸袋里,等着明日一早,让负责谷内采买补给的小四和大秋子,将这封信送出谷去。
「绝谷的出口在哪里?」
朱潋眉顿时浑身变得冰冷,吸了一口气后,才抬起眼,神色自若地回身看他。
「你想出谷?」她几乎是屏着呼吸问他。
他已经想离开绝谷、想回峻德城了吗?她的唇瓣无法克制的颤着。
她想起流泉大夫临走前再三交代,若是他要走,不论是何种形式,绝对不能拦他。
她的表面虽然沉静无波,但是整个灵魂在听见他开口问了绝谷出口的那一瞬间,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丧失心神。
残忍的师父啊……
他老人家难道不知道,让峻德齐离开绝谷,回到危险诡诈的君主身边,继续当个不知何时会被诬陷砍头的功臣英雄,会使她多么的痛苦?
「我只是好奇,所有的居民都知道这个出口吗?」他盯着她手中已经封箴好的信件。
就是这封信,让他突然发觉一些怪异的地方。
这个地方名叫「绝谷」,但很显然的,绝谷和外界的信道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隐密难行……
见到朱潋眉肯定的点了点头,峻德齐挑了挑眉,接着无力的摇头,明白了一件蠢事。
他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被「绝谷」这个名称给唬了大半年之久。
「不对呀,既然大家都知道,但为什么从来没看他们出过谷?」峻德齐接着转念一想,又凝住浓眉,疑惑加深。
就是因为这半年内,他几乎没看过一个人出谷去,所以才让他更加认定了绝谷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谷外的世界,只有一片血腥征伐,他们全是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可怕又绝望的世界中逃离的,还有谁想再回去?在他们的心里,这里的确是个没有出口的绝谷。」朱潋眉悲哀地说道。
她想起当年流泉大夫带着年幼的她逃难,无意间发现这座山谷,并选择在此定居后,有将近三年的时间,她曾经宁死也不愿踏出绝谷一步。
「绝谷的出口到底在哪里?」他实在好奇得要命。
「你这么想知道?」朱潋眉的双眼泛过一阵苦涩的流光。
「我在绝谷住了这么久,没道理不知道吧?」峻德齐耸耸肩。
「好吧,我带你去找谷口。」朱潋眉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得知离开的路径吗?朱潋眉哀伤地想道。
「现在已经晚了,明天吧!小四和大秋子明天会出谷采买杂货,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去看看。」她转头望向幽暗的窗外。
也好。
峻德齐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应该足够保护自己。
姑且不论他忘了自己当初的危险处境,经过半年的蛰隐,早已当上天下共主的峻德天龙,忙于天下政事,也不再发布捉拿峻德齐王的通缉令了。峻德齐的危险期似乎已经过去,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似的,将他围困在这绝谷里。
他终究是只展翅的鹰。
这座谷对他来说,毕竟太小了。
「潋眉,在想什么?」峻德齐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得低落哀伤,忍不住伸出大手将她的脸从窗外转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