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德齐正义感的发挥对象似乎不分年龄,尤其不会吝惜用在孩子们身上。
孩子们感动之余,也将峻德齐叔叔当成是同一国的。为了感谢他的义勇行为,便常趁她不注意时,集体共谋,偷渡一瓶美酒给他解解馋。
她怀疑峻德齐是被她修理上瘾,经常和孩子们乱来胡搞,弄得她啼笑皆非。
看孩子们犯错被训,他竟会露出渴望加入挨刮行列的表情,甚至有时明明不关他的事,他硬是有办法说得让自己脱不了干系,和孩子们站成一排,然后快乐的看着她,雕凿似的俊脸彷佛在对她央求说──骂我吧,来骂我吧!
她感觉自己似乎又多养了一个让她头痛不已、老爱引她注意力的调皮娃儿。
看到峻德齐和孩子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这么浓的感情,朱潋眉偶尔会忍不住想着,要是有一天峻德齐坚持离开时,孩子们不知会有多么的难过和不舍?
突然,一道念头滑过。
如果、如果用孩子们绊住他……他会不会考虑留下来?
如果、如果她也不舍的话,他……会不会考虑留下来?
会不会?
会?不会?
「唉呀,我在想什么?」朱潋眉拍了拍自己烧热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回事?她又没喝酒,怎么像是醉得茫然了?
※※※
「咦,流泉爷爷和齐叔叔在那边。」眼力好的老二小婉,首先发现目标,一手抱着老幺小和,一手指向前方。
他们还没进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东倒西歪地伏趴在大树下的身影。
孩子们一同跑到树下,将睡死在树根上的两人围在中央讨论。
「啊,他们又在老地方偷喝酒!上回就在这儿被娘抓过了,怎么也不换个地方?」老大小津无奈地抓抓头,觉得这两个大人很笨,难怪娘直接指定位置,叫他们来这儿逮人。
「怎么办啊?我们要怎么把流泉爷爷和齐叔叔运回去?」老五小容苦恼地看着两个大人壮硕的体型。前几次找着他们时,他们多多少少都还清醒着,可以自己走回去洗个澡,冲掉浑身酒味;但是这一次他们是真的醉死了,肯定是没办法自己走回去了。
「他们醒来后会不会被娘剥去一层皮?」老四小信比较担心的是,他们这么做的下场。
「阿牛!阿牛!」老六小蒙突然扯开稚嫩嗓子向后面大喊,几个孩子同时回过头,看见身形粗短、微微弓腰的永善老爹,以及拉着小拖车的大水牛,在不远处缓缓地走过,正打算到田里作活儿。
「永善老爹──永善老爹──」孩子们兴奋的呼叫挥手,让小婉抱着的老幺小和,也凭着本能学哥哥姊姊们呻呻哑哑地叫着。
永善老爹听到叫唤声,马上挺起身四处梭巡,在林边发觉到孩子们的所在,也高兴的挥手招呼,驱着水牛转往他们的方向缓慢行来。
小蒙等不及的挣开小昭牵紧的手,摇摇晃晃的冲向大水牛。自从上回永善老爹抱他坐上阿牛的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爱上了阿牛又宽又硬的背脊,每次见着了大水牛,总要闲着坐上一回才肯罢休。
「唉呀,小蒙慢一点,会跌倒的啦!」老三小昭反应不及,惊呼一声。
小津见状,快手快脚的跑上前去拦住小肉弹,一把将小蒙抱了起来。
「阿牛──阿牛──」小蒙在小津的怀里剧烈的扭动尖叫,双手渴望又固执的伸向正以龟速走来的大水牛。
「小蒙乖,等下就让你坐阿牛,好不好?」小津抱紧他,一面轻声哄着。
「哇──我要去摸阿牛。」怎料,小信高呼一声,率先冲向前。
「我也要、我也要!」小容不落人后的紧追上去,就连小婉也开心的一手抱着小和、一手拉着小昭快步向前走去。
「喂,你们……」小津先是试着拦住他们,然后回头看看树下的两个人,终于抵不住地想和阿牛玩的念头,耸耸肩,抱着小蒙也往林子外跑去。
「你们不是说要去我的田沟里抓蝌蚪?怎么还在这儿?」永善老爹被日头晒得黝黑的风霜老脸,对着围在水牛旁边的孩子们露出慈爱的笑容。
「娘叫我们来林子找人。」小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手轻轻摸上阿牛的背脊,水牛被触摸的背肌处突然一阵抖动,逗得小容格格笑出声。
「你们该不会是找流泉大夫和齐公子吧?」永善老爹从小津怀里抱过小蒙,嘿咻一声,将小蒙放上水牛的背上,小蒙又怕又爱地扶着牛背,兴奋的开始尖叫。
「是啊!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喝醉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津的双眉打了一个烦恼的小结。
「没问题,可以扶他们躺到板车上,再让阿牛拉回去。」永善老爹轻易的解决问题。
「哇,太好了!」小津高兴的道谢。
「那我和小昭先带小蒙及小和回去,顺便准备好热水,小津、小信和小容就留在这儿帮永善老爹将流泉爷爷和齐叔叔搬上板车。」小婉马上分派工作,和小昭合力将死赖在牛背上不肯离开的娃娃抱下来。
男孩子们点点头,留下来等着永善老爹指挥。
「唉噢,好浓的酒味,他们两人当真是醉死了不成?」永善老爹领着三个小男孩到树下,合力将流泉大夫和峻德齐扛到板车上去。
整个搬运过程中,流泉大夫和峻德齐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对了,你们的娘对这个齐公子有没有意思?整个谷里的人都希望朱姑娘和齐公子有好结果哩!」永善老爹重重拍了下大水牛的臀部,催促水牛拉动板车。
「我不知道,我们兄妹是很想要有个爹,可是,娘常常欺负齐叔叔,齐叔叔也常常吼娘,所以……」小津抱着峻德齐的两支拐杖,面有难色地回答。
「呵呵,好现象、好现象。难怪朱姑娘随时随地都看起来那么的有精神。」永善老爹看着板车上的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
「好现象?他们之间很、很不平静耶!」小容对永善老爹下的结论显得有些迟疑。他总觉得只要娘和齐叔叔聚在一起,整个屋子就会很吵、很吵。
「小伙子。打是情、骂是爱呀!你长大就会懂啦!」永善老爹笑开了一张老脸,揉了揉小容的小脑袋。
「是吗?可是,小津哥哥和小婉姊姊之间,就没有那样啊!」小信歪着头喃喃说道。
「小信!」小津先是一忙,随即急急大叫,清秀的脸庞顿时胀成一片火红。
「啊哈哈哈──」永善老爹忍不住狂笑出声,笑得弯下了腰、迸出了泪。
这些孩子可爱得逗死人。
想当年,他的家族里也曾充满一群天真无邪、不解世事险恶的孩子,在菜园里追逐笑闹。
但是那些孩子们还来不及长大,就全都在战乱政祸的苛待下,变成了一坏坏沉寂无声的黄土坟堆……
永善老爹偷偷用袖子拭去眼角变得酸刺的泪,一边向老天爷祈祷,希望这些从战祸里生存下来的孩子,能在这座好不容易得来平静的绝谷里,继续安稳的长大成人。
这只是个小小的愿望吧,是不?永善老爹仰头望天,无声的问着上苍。
穹苍澄空,同样无语。
※※※
当她知道师父和峻德齐两个人都醉死在林子里,还得让永善老爹用牛车送回来时,她气疯了。
朱潋眉终于决定不顾孩子们极力掩饰的努力,打算好好教训两个酒鬼一顿。
她先冲去流泉大夫的房间,把房门打开一看,只见老人家在床上酣睡好眠,脸上还挂着梦幻的醉容,不忍心吵醒师父,于是压下满腹的怒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发泄去。
「可恶!师父和峻德齐他们两个人,没一个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吗?这两个人简直嫌命太长,越活越回去了!他们的身体状况明明就不宜饮酒,偏偏还喝得烂醉如泥!」
她的火气已升到最高点,从表情看来,大有会将他从棉被里揪出来用拐杖敲醒的冲动。
朱潋眉拉着裙摆怒气冲冲的穿过长廊,来到峻德齐的房门前,很不客气的用力拍开大门。
「峻德齐!你──」声音条然梗在喉间,硬生生的消逸。
峻德齐,他他他他……
朱潋眉张口结舌看着房内活色生香的俊男出浴图,整张呆愣的小脸瞬间胀成极深的嫣红色泽。
她的神情又惊又赧,双手反射性的捂住即将尖叫出声的唇瓣。
正在屋内洗澡的峻德齐也受到惊吓,武人的防卫本能促使他从浴桶里迅速站起,转身想抓取身边任何可供防身的武器。
急速起身的动作,哗啦啦的将浴桶里一半的水泼洒满地。
「搞什……」不料他才吼了一声,双腿的伤骨处突然传来椎心剧疼,身形一软,绊倒浴桶向地面跌摔而去,他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哇──」
「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发出。接着──
哗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