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霜浓还在这里,我不能丢下她。”谌寿固执地摇头,不肯离开。
“谌城主,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与女儿的缘分如果未尽,一定会再相聚。但是此时此刻依旧冥顽不灵,不舍放手的话,说不定赔上了性命,也未必救得出霜浓姑娘。”
谌寿重重一愣,让峻德治的睿警之语打醒。
是啊!当初要不是他的一意孤行,怎会为霜浓招来这一波又一波的劫难?
“我马上出城,霜浓……就拜讬你们了。”
谌寿妥协了,现在,他只求霜浓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搞定了?那咱们分头行事吧,别再蘑菇了!”峻德齐再也忍不住,拖了峻德治直奔城殿。
※※※
谌霜浓缓缓转醒,全身疼痛不已,喉头有如火烧。
“水……”她躺在床上呻吟一声,便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唇边也立即出现一杯水,她迫不及待地捧起,就口一饮而尽。
“还要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中年嗓音温和地响起。
谌霜浓的脑子立即警醒过来,她勉力睁开沈重异常的双眼,惊诧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峻德天龙?他为什么在这里?
谌霜浓转头望向四周,见到华丽夸饰的陌生摆设,心头涌上强烈不安。
“城主,这儿是哪里?”她的声音沙哑难受,抬手想抚住颈子,才发现两手手腕被扎上了白布条,显然是让人处理过伤口了。
腕上的伤口还好,但奇怪的是,她觉得身子异常虚弱,下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想问,不知从何问起。不见峻德修的踪影,反而看见峻德城主出现在床边,更加让她心神不宁,觉得整个状况太过诡异。
“这里是我的宫殿。从今天起,你就好好在我的宫里静心养伤。你身上的伤是治儿处理的,你放心,我会让治儿继续帮你治疗。”峻德天龙扶着她躺回床上后,自己也坐上床沿,伸出一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多谢城主美意,但是我想回修王府。”谌霜浓不着痕迹地将手收进被子里,心里越来越觉得怪异。
“你知道圣罗皇朝已经灭亡,现在是峻德皇朝兴立了吗?”峻德天龙突然问她。
“……贺喜君皇。”讶然过后,谌霜浓努力心平声轻。
那表示,峻德修救了她之后,不但攻破朗日城,也灭了圣罗城吗?
那么,峻德修呢?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见他的人?
“当修儿将你带到大殿见我的时候,我便为你脱尘干净的出众气质倾倒,也曾希望修儿将你让给我。”峻德天龙重提旧事,让谌霜浓有一阵的茫然。
“现在,我已经是新的天下共主,身分更加尊贵崇高。你难道还想继续跟着修儿?”
忽然间,她叹息一声,懂了他的暗示。
“天下佳丽无数,我想君皇的眼光,日后绝对不会再放在我身上。请君皇送我回修王府吧!”
他语气里明显的掠夺意味,让她疲惫不已。朗日尚的劫持,已经让她无法再负荷另一场竞逐。
她好想好想见到峻德修。他在哪里?
也许是她渴望的眼神太过鲜明,让受到拒绝的峻德天龙脸色愀变。
“修王府已被查封,你无法回去了。还有,修儿已经被我押进天牢,等候处死。”他冷酷地说道。
“你说……什么?”
谌霜浓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峻德修在天牢,等候处死?他不是才立了大功吗?她昏乱地想着。
“你还是好好待在我的宫里,我会好好待你。若是你一意要跟随修儿,就别怪我狠心,不顾你刚刚流产的病体,将你一并打入天牢,和修儿相伴。”峻德天龙撂下话后,微含怒气地离开。
谌霜浓却恍若遭到雷劈,全身僵冷。
流产?她吗?
她移动小手到依然平坦的小腹,表情脆弱而无助。
原来……她身子那种极端怪异的不适感,那种掏空了灵魂的死寂……都是因为……孩子……没有了……她缓缓蜷拱起身子,双手环着腹部,伤心欲绝地哭泣出声。
一场非她所愿的战祸,将她根本还不知道已经存在的孩子,和无辜的牺牲者一块儿陪葬了!
“老天……为什么?”泪水不停地泉涌而出。
但是,不论再掉多少的泪,依然换不回曾依附在她体内的小生命。若有孽报,她愿以己身来受。
但,孩儿何辜……
※※※
峻德修坐在地上,百般无聊地环视一圈,对着慎重交班巡守的卫士轻轻嗤笑一声,转开眼,好奇地看向一个方向。
一个灰色的影子,缩在牢房远远的另一个角落,属于老人的枯瘦双手,抓着草杆,在地上不知画着什么,像刮砂纸磨过的声音,嗡嗡的在牢房里回荡,且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峻德修深锐的阒眼微微一眯,看到那双枯瘦的手,其中一只手少了一截尾指。
第十章
“灭了……灭了……果然灭了……”
他有些听懂了嘎哑嗓音不断重复的句子。
“什么灭了?”他扬了扬眉,纯粹出于无聊,可有可无地问道。
角落灰色的影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比他想像的还要老上两倍的老皱脸孔。
“乱世战鬼,灭世谌女。谌女灭了圣罗皇朝。”老人的眼神看似茫然,但是回答却异常的口齿清晰。
“没想到你被关在牢里,消息还能这么灵通。”峻德修轻笑,不讶异他前一句话,只是对他知道外界变化感到兴趣。
“那是我算出来的。”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指面前画了些像是占卜符号的泥土地。
“你会算卦?”峻德修垂着眼看了一下泥画,脸上毫无表情。
“没错。”老人迟疑地点了下头,像是发现什么,眼睛突然晶亮了起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峻德修的脸。
“如果会算卦,怎没算出自己的牢狱之灾?”峻德修讥讽道。
他的命运,就是被当年一个算命术士的话所决定。因此,他恨透了那些妄自为人批论命格的神棍骗徒。
“因为我必须来这里解开因缘──”老人原本半死不活的嗓音突然注入了一些活力。
“是吗?那么你告诉我,那个灭了世的谌女以后会如何?”峻德修双手环胸,闲散地问道。
“她命中本来注定该死了。不过,她腹里的那块肉顶替了她的死劫,所以她厄劫已过,死不了啦!至于那个‘战鬼’嘛,空有帝王格,却没有帝王志,一心一意只想当平凡人,失了这次大好机会,‘战鬼’之名将永无再起之日。”
峻德修心中一惊,才真正正视这个老人的不寻常。
“你是谁?”他严厉地望向老人,眼眸迸射出精光。
“我?”老人抓抓头,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傻笑。
“日子过了太久,我也忘了我是谁啦!啊哈哈哈……”
※※※
峻德齐、峻德治兄弟两人双双进殿去找峻德天龙。
“城主……不,君皇,我们想找您谈谈有关大哥的事。”峻德齐面色乌黑,有些急躁地开口。
峻德治细细观察峻德天龙的脸色,静默无语地站在峻德齐身边。
“你们两个来了?正好,我有任务要分派你们去做。治儿,谌城美人已经让我给接进宫里,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她,直到她痊愈为止。”峻德天龙看起来神清气爽,似乎很高兴。
“是。”峻德治揖手接令。
“至于齐儿,我要你即刻把修儿审罪入案,以示天下。”
“大哥?他犯了什么法?犯了哪条罪?”峻德齐忍气问道。
“私自出兵,枉犯君权,这已经是大罪,难道他不该审?”峻德天龙听了他的话后,终于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一丝不悦。
“大哥私自出兵情有可原,况且他攻下朗日、圣罗,为您夺得天下权位,立下旷世战绩,功不可没,难道这还无法以功抵过?”峻德齐几乎暴怒地跳起,不敢相信峻德天龙竟然不顾情理,完全抹杀峻德修所有过往功勋,只因为他擅自出兵?
“修儿今日私自出兵,你能保他日后不会弑君犯上?明眼人都看出端倪,他已经狂傲自负到了目无法纪的地步,公然在殿外用武射镖,公然忤逆结盟国议,公然维护己私,种种犯行我都隐忍包容,未曾指责。这一次,修儿是太过分了。掌握军权是何等慎重,岂容他擅自指挥?”峻德天龙沈声说道。
“将帅领军,君命有所不受。大哥毕竟立下了大功,我还是不认为有开议刑审的理由。”
“你?你也要反我?”峻德天龙气得往桌案上重重一拍。“再问一次,审还是不审?”
“审?”峻德齐冷笑一声,死硬脾气似乎全被撩起,冲口就回了一句。“太过荒谬!”
峻德天龙咬牙握拳,眼睛狠狠眯起。
“很好!齐儿真有手足之义!你不审,其他人也可以审。退下!”他重重甩袖转身,不再看峻德齐。
“君皇!大哥罪不致受审,您为什么不能网开一面?”没想到峻德天龙还是不改心意,峻德齐急得想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