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们两个,谁允许你们擅闯我奶奶卧房的?好大的贼胆!”乌长云沉下脸来,凝起双眸,那气势简直可以慑人魂魄。
张德宝眉心、额头不知不觉涔出斗大的冷汗,浑身哆嗦地望着他。太不可思议了,前一刻还瘫卧在病床上的人,下一刻居然精神奕奕,英姿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才大病初愈的人。
张德宝一生招摇撞骗,没想到会在阙家踢到这么大一块铁板;眼看到手的肥鹅不仅飞了,连他恐怕也难以脱身,因此紧张得六神无主。
“我们是你奶奶……呃,邀我们来的。”巧巧心想这样说大概比较不会激怒他,反正死无对证嘛。她并不在乎乌长云的脸孔有多凶,她只巴望能多看他两眼就心满意足了。
呵!这样的男人,她以前怎么都没机会遇上呢?
“她邀你们来干什么?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乌长云语音咄咄,表情森冷且骇人。
“当然……不是。”巧巧吓得躲到张德宝背后,“爹,你看嘛,我就跟你说算了,你偏不听……”
他们原来真是父女?水灵不禁怒火中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耍弄她和她哥哥呢?!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她急怒攻心,娇弱的身子不胜负荷,险险跌落墙边,所幸乌长云飞快地扶住她,“你还好吧?”
“跟你们这一大群骗子在一起,怎么会好?”她也在生他的气,气他不诚恳、不忠厚、不老实。嫁给如此这般会骗人的夫君,说不准将来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你先别生气,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现在的确不是发火的好时机,毕竟有太多外人在,她不能畅快淋漓的和他算总帐,况且,还有阙老太太的丧事必须料理呢。
“行,”她切齿一笑,悄声道:“我可以暂时饶你不死。”接着嚷声吩咐:“把他们父女送往衙门,告诉知府大人,我随后就去作供,连同诉状一并带去。”
“遵命!”
“等等!你……你凭什么?”巧巧后悔得想去撞墙,早料到阙莫言长得仪表堂堂、气宇非凡,她就犯不着费那么大把劲,去弄那瓶迷魂散回来迷昏水灵。这简直就是把天大的好处双手奉送给她,真是要活活把她呕死。
“凭你帮我得到的阙家少奶奶头衔。”水灵翻出一个特大号的白眼,狠狠回敬给她。“押出去!”
“嗅!等一下,我……可以解释……我有苦衷……是身不由己。”
比起她的垂死挣扎,妄想做困兽之斗的行为,张德宝则勇敢多了;他垂着头,一语不发地拉着巧巧,慨然步出房门。
水灵回首一瞥,才发现他的背已湿了一大块。原来坏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此时房里只剩下水灵和乌长云二人,和一室宁静的氛围。
水灵只浅浅地、轻灵地瞟他一眼,旋即跪到阙老太太床前,低低啜泣了起来。
乌长云无言地,随着她两膝着地,伸手握住阙老太太已然冰冷的掌心。
“阙老太太。”
“怎么?我姨婆不是你奶奶?”水灵惊问。
乌长云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仍自顾自的喃喃念道:“非常抱歉,我瞒了你这么久,一直没敢把真相说出来。因为莫言在五年多前上长白山打猎时,遭到猛虎袭击,身负重伤。当我在雅子岭将他救回山洞,原以为尚可挽回他的性命,孰料……他乃然没能存活下来。他在临终时,给了我这张字条。”他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上头血迹斑斑,令人怵目惊心。“他希望我到汝临县来,把真相告诉你,但那时候你又因为思念莫言过度,一病不起,我因一念之仁,不忍告诉你这件不幸的消息,只好假扮成莫言的样子;但又担心被你认出来,所以才装病,成天躺在床上,不敢见你……我,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希望减少你的痛苦。如果你仍旧不肯原谅我,就到阎王爷那儿告我好了,我心甘情愿领受责罚。”
这人连忏悔都不正经!
天底下有谁到阎罗王那儿告状,告成功过的?如果阎罗王办事效率有那么高,坏人不就都会被牛头马面抓回阴间地府下油锅了。
骗死人不偿命的大老奸!
水灵拋给他一个极端不屑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乌长云自认没有错,而且心地也够善良,行为也很磊落,不该领受如此冷漠的对待。
“意思很明显,我瞧不起你。”她已经把他和张德宝他们归成同一类。
“我做善事,你还瞧不起我?”这女人的脑袋八成坏掉了。
“你图的是阙家财产,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意图,其实依然是“雾煞煞”,只不过因为他没适时伸出援手,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害她担惊受怕的被迫完婚。光凭这一点,她就有理由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金钱于我如粪土,名利亦如浮云,我要它何用?”他说得抬头挺胸、意兴昂扬。
“哼!你是没有才这样说。”水灵记得很牢固,阙老太太是把遗产留给她,而不是他,嘿嘿嘿!将来他若有二心,就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错了,我有的是金山、银山,”乌长云被她逼急了,不得不把他深藏不露的“法力”施展出来,让她开开眼界,免得她老是门缝里瞧人。“张大眼睛看清楚。”他屏气凝神,叨念着不知什么咒语,旋即食指往圆桌一点,“变!”
哇!一大堆金子耶!
“变!”
又是一堆!
“变!”
“变!”
“变!”
天哪!满屋子金光闪闪,灿烂夺目。
这个人!不,他……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是人,那他是什么呢?
“你……你别乱指!”她唯恐乌长云变戏法,变上了瘾,连她一起给变成黄金就糟了。
“放心,”他笑嘻嘻的,伸长脖子往水灵红颊夺了一记香吻。“你是我新娶进门的美娇娘,我怎么舍得把你变成黄秃秃的死东西。”
天!他还真想当她的夫君呢!这人非妖即怪,绝对不可以胡里胡涂被他“拐”去当妻子。
得跟他拖延时间,好生寻个计策脱困才是。
“既然你不是人……嘿!不要强辩。我虽然快要神志不清了,但我也还知道,是人就不可能会这种妖术”
“是法术才对。”乌长云急着纠正她的用语。
“好吧,随便你怎么说,横竖这不可能是人做得出来的事,你……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水灵胆寒得说话都结巴了。
“咱们见过面的,并且同床共枕睡了好几个晚上。”他似笑非笑,一脸邪恶相。
这么批评他,也许有人不同意,但起码在水灵眼里,他的确邪气重重。
“你胡说!”她自认一向洁身自爱,除了曾经被他轻薄过,就再也没亲近过任何男子,怎么可能跟人家“同床共枕”?
除非他是那只——
另一波颤动自心底涌上脑门,严重撞击她的每一根筋脉。天!她真快昏厥了。
“你终于记起来了?”整件事,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她迟早有一天会洞悉真相的。
乌长云顿了顿,凄凉一笑,旋身变回原形。
霎时间,一只活生生的黑豹鹄立在水灵面前,朝她眨眼、皱鼻、努嘴巴……
天啊?!挺不住了。水灵双眸紧闭,颓然昏倒在地。这一刻,她只盼望永远不要醒过来,她不相信自己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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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老太太的丧礼,在乌长云的张罗下,办得盛大而隆重。
地方上的名流仕绅全都被邀来,众人在哀励、肃穆的气氛下,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
阙家表面上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所有的产业、营生,虽然少了钱管事的指挥、运筹,照样经营得非常妥当,人人各安其事、各守岗位。原本可能引发的一场风暴,似乎被消弭得平平顺顺。
然而,另一场风暴,在阙家大宅内,才正要展开呢!
水灵足足有半个月不肯和乌长云讲一句话,也不让他上床睡觉。
每天晚上,他只能把圆凳凑一凑,将就着“歪”一个漫漫长夜,等天亮了,再趁四下无人,随便找闲空着没人住的厢房补眠。
当大少爷当到这种地步,可算是十分、非常、很落魄的了。
“我说娘子啊!”他实在受不了了,每天睡在圆凳上,既不能翻身,又无法伸展四肢,简直是受罪嘛!
“坐过去!”水灵冷酷的把他推回“原位”。“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靠到床边来。”
“嘿!我是你的夫婿,咱们拜过天地的——”
“少来,跟我拜堂的是我表哥的小厮,叫展展,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水灵有恃无恐,总之她就是不要嫁给一只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