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雩娘不虚荣、骄矜,任何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愿意欣然接受的。当然,医院除外,直到现在,她仍非常坚持的认定那是一家「黑店」。
她对吃什么通常没太多意见,不,应该说是兴致勃勃,也许是太久时间滴米末进,把她饿坏了。两块炸鸡、两个汉堡K完,居然还现出一副嘴馋的样子。
「不可以。」唐默指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告诫道:「再不节制一点,你很快就会变成大胖妞。」
「唐先生不喜欢胖女孩?」雩娘羞涩地抿著唇笑。
「胖对身体没有好处。」不过,她胖一点也好,她是稍嫌单薄、瘦削了解。
「是,以後雩娘会节制的。」但凡唐默不喜欢、不高兴的事,她统统无条件、无异议改进。
在她心目中,唐默依然是天,是她生命的主宰,他说的话就是命令。
车子辗过几个十字路口後,雷百娘忽然心事重重地望著他问:「那位刘先生知道雩娘的底细,以後恐生许多事端。」
「用不著担心,他要的无非是钱,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就是小事。」唐默比较忧虑的倒是:书怀究竟跟多少人讲过雩娘的身世背景,又讲了多少?
她那个人没心机,又藏不住话,万一她大嘴巴到处散播,雩娘想继续住在台湾恐怕就会有困难。
思忖至此,他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这才惊觉,雩娘的目光一直盘桓在他身上。
「雩娘给您带来麻烦了。」她善解人意,马上就读出他心底的顾忌。
忧郁爬上她美丽的水瞳。她之所以残存苟活,目的是为了能与她的小王爷长相厮守,恪尽为人奴仆的本分。如果因此造成他的困扰,甚至危险,那麽她就必须拟出个对策,加以解决。
车子驶近社区的大庭院,唐默远远就望见别墅外围了一大圈人,除了左右邻居外,还有四、五名警察。
不妙!他机灵地将车子拐入小型花径,停泊在一处浓密低垂的杨柳後方,才低身同雩娘悄然趋近。
「是郑小姐。」雩娘踮足跃上大榕树刺探「敌情」,须臾後回到地面,附耳向唐默详述前头的情形。[她领著『官差』来捉雩娘的。」
「怕不怕?」唐默故作轻松地问。
「此地毕竟不是怡亲王府。」雩娘的笑靥掩不住心里的验然。「他们有非常厉害的暗器,可以在电光火石间取人性命,我……只怕应付不过来。」
唐默略一思索,便已猜出她口中危险至极的暗器为何物。「那东西叫枪,的确很吓人,但是他们不会随便开枪的,他们的目的只是……将你遣送回大陆。」
「为什麽?他们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要把雩娘再关回木棺里?」想到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下,一躺就是二百年,零娘不觉悚然惊心。
「显然是有人告了密,不过,他们不会强迫你『住』回陵寝,他们只是不希望你住在这儿。」唐默简明扼要的向她解释法律条文,至於台海两岸数十年的纠葛,则等以後有时间再慢慢说给她听吧!
「是郑小姐的意思吗?」零娘焦虑地蹙紧峨眉,「我与她并无深仇大很呀!」
「她害怕你会破坏她的婚姻,会把我连人带心一起抢走。」唐默蓄意试探,莫测高深的眼泛起一抹嘲弄。
「不会的。」雩娘像蒙受了不白之冤,急於辩解,「雩娘耿耿之心虽不足取,但心怀坦荡,天日可表。今後,唐先生无论娶了谁,都是雩娘的半个主子,我都会用服侍您的心情来服侍她的。」
她的表白听在唐默的耳朵里,不啻是青天霹雳。他这麽用心费力的呵护她,才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的主仆关系,谁要她的耿耿愚忠?笨女人!
他拉长脸,压扁嗓子问:「没有一点点吃醋或嫉妒?」敢说没有就给我小心点。
「雩娘不敢。」她实在不明白唐默生气是为哪桩?
是她做得不够好,不够死心塌地,不够义无反顾吗?
唐默的脸色越难看,她就越自责。可,她怎麽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是不敢还是不能?」唐默捏住她的下巴移近自己,「告诉我,你曾不曾在睡梦中、寤寐时想过我?」
「我……」他岂可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询问她这般令人羞於启齿的问题?雩娘因为羞赧倍感局促和不安。
她的迟疑和无言让唐默彻底死了心,要一个对自己无欲无求的女人真是乏味。纯粹欲念的需索,花点钱随时随地得以交易。那不会是他想要的。
放了她吧!这种女人他要不起,也不能要。
「留你在身旁,我的未婚妻不能谅解,其他的女孩也不愿和我交往,你说怎麽办?」他点起一根菸,眼底迷离得教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雩娘急死了,「敌人」近在咫尺,他竟还燃菸自曝藏身之处,不摆明了要自投罗网吗?
「所以……我是您的累赘?」这一刻,雩娘什麽都明白了,唐默不想留她,她必须自寻生路。
瞧她小脸蛋满是哀愁,唐默好不容易筑起的壁垒又将功亏一篑,这个像古画里走出来的女人,就是有本事弄得他心神大乱。
「现代社会不比古代,三妻四妾是不被允许的,任何男人身旁均只能拥有一个女人,一个叫做『妻』的女人。」这样暗示得够清楚了吧?
「所以……唐先生一旦娶了郑小姐,雩娘就必须离开?」她很无辜地悲伤著,完全没连想到横刀夺爱、取而代之这些「天经地义」、为法律所允许的正常行为。
唐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想K她,怎麽办?
「没错,所以你还是尽早有个心理准备。」气死人了,他长这麽大,还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
他捺熄菸火,转身大步走回座车,发动引擎,朝市区绝尘而去,留下雩娘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她又说错话了吗?
怎么她的小王爷会变得喜怒无常,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呢?
别墅前的人潮,大概因为等不到当事者出面,渐渐的散了。郑依霖猛按了一阵子电钤,屋里仍没丁点动静,气得她破口大骂。
「你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的。」
雩娘将她威吓的语句全部听进心里边,她知道她是非走不可的。
夜幕很快围拢上来,腊月的白昼奇短,一回眸已然灯火辉耀,处处凉意。
屋里很暗,她没开灯的打算,昏暗的天光让她更由日在,更能适应。
拾级上了二楼房间,她藉著微弱天光环视左右,没有一样东西是她的,唯独墙上的长剑和怀中的玉佩。
既然空手而来,自当孑然离去。
挽起长发,提著宝剑,走过落地长镜前,她迟疑地伫足了下、怎麽看怎麽不顺眼。
书怀说她不可以拿著长剑到处跑,会被官差捉去坐牢的。这儿的人真奇怪,法律条文多如牛毛,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管的全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客厅那台叫电视的笼子里,成天有人打打杀杀,他们怎麽不去管?
气愤归气愤,她还是从善如流的把宝剑留给唐默作纪念,那只玉佩则仍揣在口袋里。不能长相厮守,起码可以睹物思人。
穿不来短窄裙,她挑了一件长裤,配上唐默借她的宽大衬衫,将自己大肆易容乔装一番。在她们那个时代,女子离家出走,最安全的装扮就是女扮男装,如此才不会引起盗匪贼徒的觊觎,徒然飞来横祸。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那头长发了。她端立镜子前,咬咬牙,拾起利剪,咋咛咋叽!剪成参差不齐的五分头。
横竖她爹娘早已仙逝,没人会怪她不孝的。这样「不伦不类」的,够像现代人了吧?
乔装的工作颇耗时,床头柜上的液晶闹钟已显示九点三刻。雩娘望著自己明明灭灭晦暗不清的身影,无限悲凉,像个沦落人间的可怜仙子。
唐默还没返回,连电话也没打。
雩娘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唐先生:雩娘在此向您道别,很对不住叨扰您如此之久,更谢谢您宽厚相待。
关於日里您问的那桩事儿,雩娘当著您的面不敢回答,趁此机会表白心迹、是的,雩娘的确十分在意,也罪该万死地衍生了非分、之想。唐先生我……
写到这儿,雩娘再也写不下去,她不能纵容自己这麽恬不知耻,於是匆匆在信笺下方签了名字,便推开後门走了出去。
夜风冰寒,一古脑的钻进她的衣袖,害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很快地,她又来到这令她心焦慌乱的大马路上。
她不安地,把心一横又跃上屋顶,楼房、大厦、硕大的市招,她轻易地一一跃过,健步如飞。
幸好是晚上,行人不太在意,以为她是台电员工、修电线杆什麽的,也不去加以理会。这年头谁也不相信「轻功」这东西,随便用脚板想也知道,她八成是绑了绳索等安全备配,总之,当她是凡人就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