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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张错面向西门雪,语重深长:“你要的是我?”

   

  “没错。只要你肯弃械投降,我保证放了其他叛党。”在他口中,所有人都是坏人,只他一个好人。

   

  张错不动声色,略略环顾左右敌我的势力布阵。十三比三千,不用出招,输赢已见分晓。

   

  不说赵家上下二、三十口人,就算是一个人他也不愿连累。“好,我跟你走。”

   

  “不!”寒曦抓住他的胳臂,声泪俱下。“你不可以,我不准你跟他走,他会杀了你的。”

   

  英雄落难,值此穷途末路,尚能如何?

   

  张错倒显得豁达雍容,只见无畏无惧,慨然一笑,“生死由命。事情一旦发生了,便得想办法解决。但,无论情况有多糟蹋,终究会过去的。”他相信不管何种遭遇,都是上苍善意的安排 。

   

  他既已善尽人事,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右手微扬,将兵刃抛于地上,“撤走你的弓箭手,马上退出武馆。”

   

  西门雪冷笑,弯身捡起地上长剑。

   

  “你们,下去。”他忽地目光凶狠,冷然逼近。“为防万一,我必须缚住你的双手。”

   

  张错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西门雪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论他,一心只想擒住张错,以雪前耻。

   

  他一圈又一圈,每一下都缠得死紧,缠得张错双腕泛白,缠得他自己咬牙切齿。

   

  “你够了没?”寒曦担心他再用力,张错的和腕就要渗出血丝来了。

   

  “假惺惺。”赵颖娟凶巴巴的瞪着她。

   

  弓箭手已听令退出武馆广场,官差们也按指示逐次返回知府衙门。

   

  练武场原本喧闹异常,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大哥!”郭万里深觉群龙无首的惶恐。“我们……”

   

  “走,带着弟兄们,或易容,或隐姓埋名,总之,不到那一天,绝不可重出江湖。”

   

  那一天?

   

  哪一天?

   

  郭万里不懂,但钟子锡懂。那一天张错不是被释放,便是遭宰首,是攸关生死的一刻。

   

  “大哥,我们等你。”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钟子锡心口一没,另有盘算。

   

  众人依依难舍地,率同赵家所有仆妇,家丁,涌向侧门,监近北山的小径。

   

  “你们……真的要撇下他?”寒曦方寸乱如飞絮。情况急转直下,远非她所能掌控。怎么会这样呢?

   

  “今夜子时一刻。”钟子锡垂着头,口中低喃。

   

  郭万里和左清风极有默契地,同时点点头。

   

  他们不会撒手不管的,谁敢加害他们兄弟,谁就得准备付出惨痛的代价。

   

  西门雪从小没学过“义气”这玩意儿是啥东西,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样,利字摆中间,道义放两旁。

   

  眼见钟子锡等到人已走远了,现场只剩他三人。张错束手就逮,寒曦根本不足为意。

   

  避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此时不杀张错,更待何时?

   

  “走吧!”西门雪不敢正面对他下手,蓄意将他押着走在前面。然后,偷偷抽出丢弃的长剑……

   

  哼!用你的剑杀你,再恰当不过了。

   

  “不!”寒曦陡见碧光一闪,骇得嘶声大叫,身子跟着火速冲上。

   

  钟子锡等人倏然回首,仅瞥见一缕芳踪,狂奔向前……

   

  电光石光之际,张错迅速转身——

   

  可,来不及,一切都太迟了……

   

  西门雪僵着脸,不相信瞬间发生的这一幕是真的。他,他手中的剑鲜血如纷涌疾流……

   

  寒曦为了保护张错,环臂抱住他的腰,以身挡剑,生生吃下一记——

   

  她不假思索,顺理成章地,承受了它!

   

  仅仅咫尺,她一句话亦来有及交代。一剑由背后直穿襟口!

   

  一阵晕眩,大地万物打着转,呈现空前混乱。血,自她心门翻涌飞溅。

   

  她荏弱地委进张错怀中,如同落叶飞舞般,飘移不定,宛似她的一生。夕阳拂映她的脸,凄婉而美艳。

   

  有好多话想……可……艰辛地张开嘴,口中却干涩地发不出声音……

   

  她瘫软无力地,好不甘心哪!

   

  “寒曦!!”张错凄厉地大吼一声。

   

  然,她已如繁花散落,无声无息。

   

  “啊——”张错放下寒曦,暴怒如雷,登时扯断捆于腕际的麻绳,一把夺回利刃,见人就杀。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西门雪。

   

  “我乃朝廷命——”

   

  他甚至一句话没完就断气了。来时阵容庞大,浩浩荡荡,死时零丁独然,没有一个为他惋惜。“小姐,小姐!”郭万里奔回来,眼见寒曦气息奄奄,行将香消玉殒,一股怒火直窜四肢进骸。

   

  “你……”啪啪啪!一阵掌掴,打得赵颖娟眼冒金星,疼痛不堪。“现在你还敢说她是奸细吗?”

  第八章

  张错的理智完全丧失,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当每一个敌人躺下时,他浑身莫名地升起丝丝甜意,非常狰狞的香甜。力量跟着陡增。

   

  报仇雪恨!

   

  绝不留情!

   

  直到官兵全数复没了,他犹止不住自己,不断喘着大气,向空中挥舞着利刃……甚至,一时之间忘了为什么杀人……

   

  “大哥,援兵来了。”

   

  苗头不对,张错被郭万里和左清风拖曳着,仓惶地逃生。

   

  他再没机会回头了。

   

  为了心爱的女子,他从莫须有的罪名,成为名副其实的逃犯。

   

  “赵兄,你不走吗?”钟子锡看赵颖仁怎么突然像呆子似的,傻愣愣站着一动也不动。

   

  “不,”赵颖仁茫然回答,“你们走,我断后,记得带她一道走。”男儿有泪不轻弹,是未到伤心时,他的泪在寒曦侄下的那一刹,汹涌泛滥,难以遏止……

   

  “赵兄。”张错拎回一滴滴理智,“你不必独臂挡车,徒然白费力气。”

   

  “无所谓……无所谓。”活了近三十年,头一遭付出感情就铩羽而归,赵颖仁的悲伤,无人能体会。

   

  “照顾我妹妹,她虽然不懂事,但心地仍是善良的,劳烦你了。”语毕,赵颖仁突然奋力将大伙推出门外,反手关上偌大木门,并架起门栓,锁得紧紧的。

   

  “赵兄!”张错大喊。

   

  “走,走!”郭万里不让张错再次牺牲,联合左清风,没命地将他“架”离归人武馆。

   

  ∞ ∞ ∞ ∞ ∞

   

  树梢悬着一弯残月。

   

  时近端阳。水中有精致的画舫缓缓漫游,丝竹管弦伴奏着骚人客的雅兴,河边,嬉戏的孩童,争相点着烛灯。

   

  落拓旅人,流浪异乡,每逢佳节倍思亲。

   

  月夜的灯影,照映着一名披头散发满脸髯的浪人。他跪伏湖畔已经很久了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到这儿来,安安静静的跪在位于湖边的“彤云寺”前,直到暮钟响起,寺门开了门。

   

  今晚和往常一样,寺里的“万缘”法师依旧不曾步出寺外,小沙弥走过来,叨叨他不如归去,他却只一迳地憨笑,执意不肯离开。

   

  劝阻无效,小沙弥只得随他。

   

  寺门关了,画舫和玩烛灯的小孩亦不知何时一一走远。清冷湖畔只剩下他,形单影只。

   

  其实他并不孤单,往柳树后远一点的地方,还跪着三个大汉,依次是钟子锡,郭万里和左清风。再远一点,兀自伫立生闷气的则是赵颖娟。

   

  张错把赵颖仁交给他的一万两,一半用分诸兄弟及赵家仆妇,要他们各自逃生避祸去,另一半则留给赵颖娟。

   

  钟子锡等三人不肯走,死要跟着他他也没办法;然而赵颖娟硬要留焉,则是个大麻烦。

   

  四人大男人,外加一个幽魂渐沓的病人,已经够累的了,她还要加进来扰局,当拖油瓶,喔,不!真切地算起来,她非但不是拖油瓶,还是道地的公主。

   

  这段时间,所有的吃,住,花用等开销,全是她一手张罗打理,而且似乎有愈花钱愈开心的趋势。

   

  只要她高兴就好,钟子锡他们是不会有意见的。

   

  张错呢?他又能如何?据赵颖仁自那日黄昏后就下落不明,临走时他再三请张错务必照顾他妹妹。现在却反过来,是他妹妹在供养他们,他不能说什么。

   

  “夜深了,回去吧。”总是她在催促他们。

   

  “大哥!?”跪了四个时辰了。

   

  这个叫“万缘”的老秃——呃,老和尚,当真要他们跪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肯答应救寒曦吗。

   

  郭万里有时火气一冒起来,真想闯进去掐住他的脖子,看他敢不敢端架子。

   

  寒曦已经前一口气接不上下一口气了,尚能熬多久,尽管张错功力深厚,也没法保住她的命脉一辈子呀!

   

  “大哥!”左清风长长叹了一口气,奇怪张错怎么不动怒。

   

  人人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万缘分明是故意刁难,哪像个与人方便,普渡众生的化外之人。

   

  简直可恶透顶!

   

  “看来,这个老和尚仍是一样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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