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的变化尽入杭尚伶眼里。
「阿妙,你别气邬谚了,」杭尚伶的手安抚的盖上阿妙圆润的手掌,「他那个人就是这样——」
方葵妙转过头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没生他气呀。」
简单的几个字却炸得杭尚伶目瞪口呆!
「你没生他的气?」
方葵妙摇头。
「那你为什么——」杭尚伶先吸口气稳定情绪,「你为什么不再跟着他了?为什么表现得像你们两个是陌生人呢?」
一提到这,方葵妙的鼻便难过的红了。
「我不能再粘着阿谚了,他为了我,已经受了太多委屈。」
邬谚?委屈?这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词。
「那天妈妈发过脾气后,要我回房间好好想想,」方葵妙眼看向窗外,神情显得有些遥远,「她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什么也不会发生。」
杭尚伶皱起眉。
「我仔细想过了,」她低下头,「妈妈说的没错。」
「阿妙——」
方葵妙举起手示意杭尚伶让她说完。
「如果我不是这么软软弱弱的,大概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吧?妈妈不会要阿谚特别照顾我,他们也不会发生如同那天那般的难堪情况,想到邬妈妈一家人因为我的原因被责骂,我心里就觉得好难过。」
「话不能这么说,照这个道理,一切都是上帝的错,谁叫他创造人类,谁叫他创造方伯母,又创造了邬谚。」杭尚伶辩道。
「不,」阿妙摇了摇头,「从小我就一直依赖着阿谚,可他不过是倒霉做了我的邻居,就得一直替我收拾烂摊子,连我自作多情喜欢上他,他都因为怕伤害我,不敢跟我明说;为了救我,他还得在大家面前演戏,还得在大家面前吻我……」她有些哽咽,又强自忍着,「阿谚真是太可怜了……」
「看来你已经帮邬谚把剧本写好了……」杭尚伶喃喃。
「那天,我就在心里下了决定,」方葵妙咬住唇,硬将眼泪逼回,「我要坚强,我不要再拖累任何人了,我——」她握住拳头,「就算没有阿谚,我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太夸张了吧?杭尚伶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先问重点好了。「那,」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邬谚了?」
「我喜欢他!」方葵妙冲口而出:「我永远都喜欢他……」
杭尚伶松口气,那就没问题了,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哄得方葵妙重回邬谚身边!
☆ ☆ ☆
她错了。
摊在沙发椅里,她无计可施的看着方葵妙。
人只要笨,脑袋就僵,脑袋一僵,遇事便转不了弯,说好听叫执着,说难听简直就是头笨驴子,教人真想拿鞭子抽她两下!
总之方葵妙心里就是认定了自己只会给邬谚带来麻烦,就是认定邬谚讨厌看到她,所以她也不愿出现在邬谚面前,更别提主动跟邬谚示好了。
「我只要偷偷喜欢他就好了。」她说道。
杭尚伶真想给她一拳。
「告诉我,你那些想法是哪来的?该不会是你妈给你下了降头吧?」她抚着抽痛的头道。
「那天,」方葵妙的手拉扯着沙发椅套上的穗子,「那天我问阿谚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阿谚他——没有回答。」
「追根究柢,你还是在生他的气嘛!」杭尚伶兴奋的拍了下桌面,在她的想法里,消气比消自卑容易多了。
「不,不是,」她站起身,「阿谚他不喜欢我,可却仍然对我那么好;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没办法回报他,还害他被骂,」她深吸口气,「我想,他一定很气我吧?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补偿他,只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我能做什么,那么,至少我能离他远点,少麻烦他,也少让他心情不好……」
「完了……」杭尚伶走向系办大门,呼的一声拉开,门外偷听的人摔成一迭,她理也不理,哭丧着脸,对着舒人杰道:「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两头怎么拉也拉不动的牛,除非有哪一头想开了,否则,谁也没办法了……」
☆ ☆ ☆
「该死!」
早晨的阳光暖暖的洒入,轻脆的鸟鸣也响起,好一个轻爽的早晨——
「该死!」
第二声咒骂持续的由邬家传出,邬谚翻开被子,带着明显的黑眼圈自床上坐起。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几天没睡好了,而缘由——他透过窗户瞄向隔邻,除了阿妙还会有谁!
「我为什么得为了那个家伙睡不好啊?」他喃喃自语。
下了床,他拖着步伐往浴室走去,旋开水龙头,用冷冽的水往脸上泼,神智稍稍清醒后,他才伸手预备拿起镜台上的牙刷——
动作一顿,他看着镜里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憔悴?」他自问。
如果到这时候还不明白自己对方葵妙的心意,那他就太傻了,那么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在自我折磨什么?
大概,是对爱情的不受控制所做的一点小小的抗议与挣扎吧?
对着自己的黑眼圈及削尖的下巴,他不甚甘愿的承认。
他一直就是个明白自己要什么、适合什么,并且确认了目标便能按照计画完成的人。
对于他的人生,他早已做好了规画,若方葵妙没有出现,他想,他应该可以没有意外的完成他的人生目标。
但偏偏阿妙出现了。
平顺的生活因她而掀起风暴,似乎无时无刻都有麻烦发生在她身上,连带的自己的生活也频起变化。是的,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突然开始变得不可预期起来。
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直到他发现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爱情也是可以被安排的,他一直认为他会在适当的时机让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一个就好,他不想在人生中花太多时间去谈恋爱,他会喜欢上一个人,当然也会有办法让这个人喜欢上他,他们会结婚,生两个小孩,而这个人当然得是与他有相同想法与共同目标的。
但方葵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破坏他的计画,跃上他的心头。
他并不想喜欢上她,她与他预期的实在有着太大的差距。
她不独立,她不聪明,她生活闲散,她过日子的方式就是单纯的跨过每一秒;对未来,她没有任何目标与计画,这与他的生活方式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但她——
邬谚叹了,叹息里有着心折。
她却是这么全心全意的活着,尤其在感情上,不知有多少次,邬谚被她表达感情的方式撼动,被她那样单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感动得自己的心也不受控制了。
她怎能这么毫无所求的对一个人好呢?这大概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了解的吧?
就在发现自己心里有了她的存在,就在接受了自己对她的心情时,却发生了方伯母的事件。
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试着以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情感吧?他知道他与阿妙并不真的合适,而那天,是他的人生可以回到正轨的最后一个机会。
是的,他将阿妙推离了自己身边,他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没有她前,可结果呢?
镜里的他苦苦一笑。
还以为没有她后日子就可以过得平顺,还以为这样,情绪就可以回到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状态,结果只是造成自己的混乱……
好吧,他认输了,他也该认输了,他不再试着跟自己抗衡,他也不想再证明自己可以控制自己,他要阿妙,他要阿妙在他身边,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情。
一旦这么想,一切便豁然开朗,虽然阿妙并不符合他的条件,虽然他们的想法是有差别的,但,他的心偏只认得她……
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便要全心追求,邬谚当下便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都要阿妙回到他身边。
一边洗脸刷牙,邬谚的脑里开始订起作战计画……
☆ ☆ ☆
沿着楼梯下了楼,邬谚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少了这几日来缠着他的焦燥,他似乎又回到原来总是含笑迎人的状况。
客厅里难得没有父亲看报的身影,空气中也没有烤面包与煎煮食物的香气,邬谚眼底闪过一丝迷惑,直到人来到厨房,看见贴在冰箱上的字条,他才明白。
儿啊:
还记得王阿姨吗?她出了事,现在人在医院,妈跟爸得待在那儿,早上是来不及回来了,早餐你就自理吧。
又,你方妈妈他们跟我们在一起,阿妙早上第一堂有课,记得叫她起床。
母留
这留言留得这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让邬谚想笑。
他可不相信真有什么出事的王阿姨,大概是母亲已经受不了愈来愈怪里怪气的他,才用了这个借口想让他和阿妙和好。
只是不知道方妈妈又是被人用什么借口拐出去的?
悠闲的往隔壁走去,他嘴角带笑的想。
由信箱底部摸出备份钥匙,他开了门走进。
毕竟是同一个社区的房子,方家与邬家内部格局相同,差别只在于邬家的装潢较温馨,方家则是由设计师精心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