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有秘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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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醉死在他温柔如月湖的目光里。

  他以拇指指腹摩掌我眼下,喉里吐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为什么不哭呢?如果心里难过,哭出来不是比较好吗?」

  我摇摇头。「哭不能解决问题。」

  「但至少能抒发情绪。」他中肯道。

  我偏头看他。「如果没有能拥着的人,如果没有一个能信任的怀抱,就算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呀。」

  他唇上的笑带苦。「所以我是不被信任的?」

  「不——」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眉纠起,我抓抓头道:「有时候不哭只是因为习惯不哭了。唉,总之,与其把时间花在哭泣上,倒不如拿来做别的事还比较划算,你不觉得吗?」

  他双手环胸,细框眼镜后的眼深幽难辨,最后,他长叹口气道:「我真不知该剖开你的脑袋仔细研究,还是该紧紧地抱住你。」

  「喂饱我好了。」补充了足够的能源,我又有精神开玩笑了。

  「好、好、好。」他一副拿我没辙的模样,一面往厨房走去,一面道:「今晚吃奶油鸡丁局义大利面,搭配淋上特制调味醋的凯撒色拉。」

  两手拉着他衣摆,我像企鹅似的跟在他身后。「昨晚是印度料理,今晚是义式料理,你懂得可真多。」

  「我本来就懂得很多。」他回过身对我神秘地眨眨眼。

  对他扮个鬼脸,我在他不知从哪搞来的圆木餐桌上坐下。

  将菜肴放上桌,他看着我双眼发亮、迫不及待举叉进攻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拧了拧我的鼻,语气里是浓浓的怜惜。「你呀,真不知没有我前,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没有你前……」我的心略略降温。

  没有他前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没有他后的日子我又该怎么过?

  口里的食物突地不再美味,我默默进食,一直拖着不去想的问题清楚地浮在我心底。

  这样真的好吗?

  让自己这么依赖一个人真的好吗?

  夜里,自有荆子衡在身边后,我第一次睡得如此不安稳。

  像手脚被什么给捆锁住,我虽勉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知道这是那个恶梦即将出现的前兆,那个我压在心底许久,甚至说服自己已经遗忘的恶梦……

  是个无星无月的晚上,我并不很清楚是什么唤醒了自己,是冬夜巷弄里传来的凄凄猫叫?是瑟瑟如鬼呜的寒风?不,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一种让这个夜同时显得又吵又静的诡异感觉。

  我爬起身,不知是哪股冲动让我推开房门往外走去。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直到远远传来细碎的争吵声,我才明白是什么让我醒来。

  慢慢沿着楼梯往下走,我看着由楼下透出的光,心里乍地浮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在楼梯口坐下,我手抓着长型栏杆,眼望向楼下激烈争吵的两人——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街坊邻居传得那么难听,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啊?」女人散乱着卷发,秀气的眉横着怒气。

  「你有资格说我吗?」男人坐在沙发上,嘴上的烟飘起的烟雾让他的脸显得晦暗不清。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再怎么样我也是你老婆。」女人说得理直气壮。

  「我老婆?」男人嗤笑。「给我戴绿帽的老婆!要说我前,先好好反省出自己!偷男人偷到我妹夫身上,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女人哑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双手环胸讽道:「你呢?连自己弟弟的老婆也上,简直比禽兽还不如!」

  男人摘下嘴上的烟,大力地在烟灰缸上捻着:「闲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我想怎样跟我能怎样是两回事。」女人高涨的气焰一熄,叹口气,她幽幽道:「从来就是如此,你从来不曾尊重过我,到这种时候才来问我我想怎样?我能说什么?你又希望我说什么?」

  男人一脸烦躁。「哪来那么多问题?既然大家都扯破脸了,那除了离婚还能怎样?」

  「离婚?」女人皱起眉。「那小梢呢?她要跟谁?」

  「我一个大男人带着小梢不方便,她就跟你吧!」

  「跟我?我一个女人怎么养她?再说——」女人欲言又止。「我也不大方便带一个小孩……」

  男人以手耙梳头发。「真麻烦……」他叹。

  我抓着长型栏杆的手一紧,额头无力地往楼梯扶手一靠,冰冷的木头熨着我像发烧似的额,却平静不了脑中混乱的思想。

  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膝上像有点点凉意,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长睡袍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我在哭吗?

  抬手将干扰视线的泪抹去,我深吸口气,举步往楼下走去。

  我谁也不跟,我不是谁的麻烦,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才走到转角处,我又停住脚步。

  「——我不能带着小梢,我真的不能。」女人以双手抹脸。

  「难道我就可以吗?那孩子上高中后就一副阴阳怪气的样,一见到我就给我脸色看,老子是哪里惹到她了?一个今年要考大学的孩子,还一天到晚混学校社团,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了,她要跟我住,没几个月我可能就被她搞疯了。」男人喃喃抱怨。

  「别这样说她,她难道不是你女儿吗?」女人站起身开始在客厅徘徊。

  男人窝在沙发里,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我已经为那孩子牺牲一次,这次我绝不再为那个孩子毁了自己人生!」女人不自觉地喃念出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又点起烟。

  「什么意思?当年要不是有了小梢,我会嫁给你?要不是你用那种下流方法对我,我会怀孕?」女人口气里满是怨怼。

  「那也不是什么下流方法……」男人回避女人的视线。

  「下药还不是下流手段?」女人的声音扬高。

  我一僵。

  「该死!那时你是我女朋友啊,而且我爱你,我怎么会知道运气这么好,一次就中了……」

  我觉得自己好脏……

  「你们让我觉得好恶心!」

  耳朵听到冷淡如冰的声音,眼看到楼下两人不敢置信望向我的眼,我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出自我的口。

  我真不懂,明明整个人快疯了、快被强烈的情绪逼得崩溃,为何我仍能这么平静地站在这?我不懂为什么在身体里有股力量要冲出的同时,我喉里窜出的声音还能冷淡如昔?

  转身往楼上自己房门奔去,我仍能听到楼下两人争吵及互相推诿的声音。

  为什么没人想到要追上来看看我?

  窝进被里,我咬着手抑住一直要往外溢出的哭声,将脸埋进枕头里。我觉得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在今晚崩毁得几乎一滴不剩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颤抖的身子一僵,我竖起耳朵听着门前的动静。

  「小梢?」女人试探性的声音速在夜里听来都显得微小。

  我不敢动。

  「你看,我说她没事的,我们的女儿很坚强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无谓。「老实说,她坚强得让人觉得害怕。」

  「别说了,等等又把她吵醒。」女人压低声音道。

  门又轻轻地合上,我僵直了好一会儿才将盖住自己的被子掀开。

  房里只有我一人。

  为什么只有我一人?为什么没人发现我在哭?为什么连走近看看我都不愿?

  我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承认,我只是不愿成为那样的存在——

  我是个麻烦。

  第二天,我在房间窝到下午三点还不愿下楼。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我的父母,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或许会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后是偷偷摸摸溜出了门,在思绪如此复杂时,我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荆学长。

  我绝不会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我只是想待在他身旁—想放任自己去对另一个人撒娇;经过昨晚,我迫切地需要感受到被人疼爱。

  我只想得到荆学长,虽然他对我的感情与我对他的不同,但他仍对我很好,像我在他心中仍占有某种地位的。

  我想,我对他该是重要的吧?

  星期六下午,荆学长总会待在音研社的社办,今年已经是大二生的他,常利用这个时间和阿昆社长讨论音乐方面的事。

  早上曾下了一场雨,如今空气里还带着清凉而潮湿的气味,我慢慢走在湿湿的路上,心里有些害怕自己一见到学长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溜出门时忘了带件外套,初冬的凉气渗进衣服里,我以双手环住自己,步履缓慢地走向社办。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阿昆社长的大嗓门。我咬咬唇,迟疑着不知要不要进门。

  除了荆学长,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我原要转身离开,却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停下脚步——

  「小梢今天比较晚耶。」阿昆闲聊似的说。

  「嗯。」荆学长的声音混在钢琴声中,显得有些不置可否。

  「她不是几乎每个礼拜六都会来的吗?」阿昆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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