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钟准时开饭,主菜是梦幻虾,佐希腊葡萄酒,气味清香,口感十足,吃得我胃口大开。
餐后的甜点是利百加布丁配草莓果冻,光是看颜色就教人食欲大动。而后沈嫂又上镶了薄荷叶子的鸡尾酒,淡绿的薄荷酒和甜酒调在碎冰里,在炎炎夏日有说不出的清凉,我们坐在湖边品尝,真觉得神仙不易。
文莉告诉我晚餐的莱色,一律的冷菜:苹果沙拉、冻犊牛肉、魔枷巴维利亚,只有炖鱼丸包心菜汤是热的。
“沈嫂会调各式各样的鸡尾洒,你只要想得出来她就做得出来,还有,她的鸡肝酱三明治是一等一,她会做好搁在冰箱里,你随时饿了就拿出来吃。”文莉补充道。
慈禧太后的御膳房也不过如此。
我沉默了半晌。
“怨我无礼,沈嫂的手艺绝非等闲,为什么肯来帮我?”有的是豪门大户会延揽她去当大厨。
“她喜欢清净。”文莉很含蓄地说。
我不是3岁小孩,原因不会这样简单。
“好吧,我荐人给你用,不直说也不行。”她总算吐实,沈嫂有个独子,好赌成性,从麻将梭哈玩到六合彩,无赌不精,可是久赌神仙输,沈嫂自俱乐部退下来后,开过番菜馆,生意鼎盛时连开过三间,可是全给这个不争气的宝贝儿子败光了,还天天追着她要钱,她在哪家大公馆里做,他都有本事寻了来,这回沈嫂气急了,一心希望躲到乡下,让他再也找不到。
“沈嫂是很可怜的。”她下了个结论:“那浑小子是她的冤家债主,赖都赖不掉。”
“如果他找到此处呢?”我问。
“他作梦也想不到这里。”她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沈嫂想了个法子,你不必给她现钱,她在信托公司有个户头,每3个月你去替她存一笔基金,不到期是不准动用的,这样谁也拿不到她的钱。”
我猜出这个出主意的不是别人,文莉立刻承认。
“我是为她好,苦了一辈子,落得两手空空,连棺材本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我望着她笑。
“你笑什么?”
我闭口不言,台湾还是个以男性为主的传统社会,但新女性主义已经在严苛的现实下纷纷冒出头,蔚为一片新气象,在各家的言论里,女性的忧惧也更为凸显,以前不方便说出口的,成为实际的问题时,再也没什么可避讳。
“沈嫂要求多少工资?”我开始谈到重点。
“2万5,这是目前最起码的。”
我同时答应了3个月后调薪,一年三节另有节赏,再问她还有什么其它要求。
“她希望你能给她买部小彩色电视,乡下地方没有娱乐。”文莉说。
这当然不难,我自己不看电视不能规定别人也不看。
“买菜也是个问题,这里离市场远,就算近,也有很多配料在超市才有,这样好了,我每个礼拜来带她买一次菜。”她自告奋勇。
她太聪明,出这种滥点子,好每天来白石居闲逛。
第七章
文莉下午约了客户,一点半就走人,我上床睡午觉,沈嫂忙过了厨房,又巴结着用割草机堆草坪,我开着窗户,风阵阵拂来,混合着清新的草香,说不出的好闻,有她长驻在此,我真的要变成老太爷了。
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睛想安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中,我又回到了纽约,回到百合画廊,回到我怎么也回不去的30岁……
是一阵笑声让我醒来。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碧随,她总要搞出许多把戏让人注意她。
我探头出去,没有人待在已经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草坪上。但那儿有一个不锈钢架,架子上有一头白色的鹦鹉,它正发出第二阵怪笑声,笑得人一阵毛骨悚然,活像金银岛里那个独脚海盗的宠物。我关上窗子。
对付不速之客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但没有5分钟就有人来敲我的门。
“老爷!老爷!”是沈嫂。“什么事?”我应。
“有一位桂小姐来看您!”
“说我不在。”
“啊!”她应声而去,过了一会儿又来敲门。
“谁来都说不在。”我有点烦了。
“我就知道你在!”门开了,站在那里的是碧随,打扮得一身娇俏,火红的露背装,裙子短到膝盖上5公分,愈发显得奶油色的皮肤丰润动人。
我慌忙坐起,抓起床单围住身子,狼狈地呵斥她:“走开!”
“你怕什么?”她笑。
我穿着暴露当然怕她。
“难道你去海滩游泳还穿貂皮大衣不成?”她毫不在乎,抱着膀子,说有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你偷看男人要长针眼。”我碰上她是秀才遇到兵,只好下床用壁橱遮住身体,赶紧穿衣服。
“笑死人!”她不屑地说:“在我们学校,大家用同一个更衣室也没听说谁会害眼睛。”
穿好衣服我匆匆下楼。
“急什么?有鬼追你不成?”她嘀嘀咕咕。
沈嫂还真当她是客,捧出了柠檬汁、小点心等等,排了一桌子。
“桂小姐很忙,马上要走。”我告诉沈嫂无须多礼。
“谁说的?”碧随诧然:“我很有空,怎会马上要走?”
她要待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只好往外走,门一开,鹦鹉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活见它的大头鬼。
“你去哪里?”碧随见我推了脚踏车就走,追了上来,一屁股就挤进横杠上,大夏天,也不嫌热。
“你这样胡来,邻居看了像什么?”
“人家会羡慕你。”她仰起头,令人目眩的面孔只差没贴上来。
“拐诱未成年少女要犯国法的。”我面无表情地刹住车,她得寸进尺、节节进逼,真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才甘心。
“我们何必老为这些不相干的小事吵来吵去?”她不以为然地搂住我的腰:“我有个建议——”
我之所以会听从她的建议是她搂得太紧,我又不敢闪开,唯恐一松手她会自车架上摔下来。
我们达成协议,到镇上的小戏院去看重映的老片“红萝卜”。所乘坐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
“我要坐在横杠上。”她永远是反对的,但我坚持,如果她不另骑一辆,我们可以改搭公路车。
她骑起单车来比她开那辆意大利敞蓬车更嚣张,尤其是露在迷你裙外的玉腿更是了无遮掩,看得我心悸不已。
“去换条长裤,这么短的裙子像什么话?”我皱眉,她这副德性到民风保守的小镇上去,挨石头子的一定是我。
“这怎么算短?”她把她那个俏鼻子皱成一团:“比游泳衣长多了。”
这些无谓的争辩输家当然是我。
到了戏院,影片已经开始了,四周漆黑一片,碧随紧抓住我,十分夸张地说:“好黑啊!怕死了!”
我只有立刻找好位子领她坐下,看了没一分钟,她开始叹气:“好渴哟!赶了那么远的路连杯水都没得喝!”
我奔出去替她买汽水。
才喝了一口,她又说:“咦!你听,有人在吃东西,好香哟!”
我出去第二次,买戏院门口刚烤好的苞谷,回座时,引起一连串不满意的嘘声,她再要开口,我教她闭嘴。
碧随吃完苞谷,该乖乖看电影了吧,她大小姐还有花样,等我警觉时,才换上的干净衬衫已满是她粘湿湿的手印子。
“谁教你出门不带卫生纸!”她理直气壮地说:“不然我擦在哪里?”
这就是带儿童观看电影的下场。
看到一半她居然整个人倚在我身上,这未免过份,我换了一张椅子,躲她远远的。
“干嘛?我会吃掉你?”她大惊小怪,我又招来一顿嘘声。
好容易挨到散场,她赖在座位上不肯走。
“前面我都没有看。”她说:“我至少该看到片头。”
那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
沈嫂忙了一下午作晚饭,我得回去捧场。
“等等我嘛!”她追了出来。“一点骑士精神都没有。”
天色已渐渐转黯,我们在徐徐的晚风中赶路——郊野的景色在晚霞辉映下格外美丽,我骑着骑着,心里的不高兴就消散了,碧随还是个孩子,跟她一般见识又是何苦来哉。
碧随起初见我不理她,有些讪讪然地只敢跟在后头,当我发现她停下车时,她蹲在草地上。
我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只好回头,才一靠近她就抬起头,手里举着一把野花。
“给你!”她笑着说。
我啼笑皆非地摇摇头,看见我笑,她又恢复了叽叽喳喳。
回到白石居,天都黑了,她不等人请,自己坐上了餐桌,看见冻犊牛肉直皱鼻子,“我发过誓不吃牛肉。”
“不吃就算了!”我才没兴趣理她要吃什么,她本来就是不速之客。
“来,拿破仑,你吃!”她拈起一块碎肉去喂那头黄冠鸥鸦。
“你会把它毒死!”我骂。
“已吃了!你看,它喜欢吃牛肉。”她拍着手大笑,拿破仑吞进牛肉后又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把沈嫂都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