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紫屋魔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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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发财!”冷不防,鹦鹉又冒出一句。

  “回去的时候把鸟拿走。”我说,“吵死了。”

  “为什么说还给我?”碧随从食盘拣了颗葵瓜子去逗鸟。

  “这不是你带来的吗?”

  “没有啊!”

  这倒奇怪了,谁这么闲,没事送只扁毛畜牲来消遣我。

  “沈嫂,鹦鹉是谁送来的?”我问。

  “我不晓得,打开门它就在那里了。”

  碧随胜利地看我一眼,这回可给她逮着冤枉她。

  “好事没秃丫头。”她哼。

  吃完了晚餐,她在湖边喝咖啡,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拿支扇于叭啦叭啦打蚊子。我要她别待在黑地里,南部闹了一年的登革热已经逐渐北上,真给咬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不听,扇子叭叭响,当是好玩。

  “咬了你满腿的红豆冰,明星梦就做不成了。”我冷笑。

  “明星?谁要做明星?”她讶异。

  “报上登得那么大,你自己没看见?”

  “没有呀!我去做明星干嘛!”她一脸无辜,“你别乱讲,刘嫂知道会掐死我。”

  她要赖索性赖到底,我也不再理她,转回画室去画画。直到电器行送电视机,我出来付钱时,碧随已经走了。

  电视机装在佣人房里,她可以尽情欣赏,我也免受干扰,两得其便。

  这一夜我画得很晚才睡,夏天夜里合适工作,比白天好得多,画到饿极,到冰籍里去找,果然一盘子鸡肝酱三明治用玻璃盖子覆得好好的,完全跟安兰在时一样。

  吃完了,反而不想立刻上床,泡了茶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望着草丛问的点点流萤发呆,淡经色的萤火飞过来又飞过去煞是好看。’

  远远地,桂家的高塔上飘来了月随的歌声,在这样的夏夜里,微微地凄怆,也教人不禁要回首前尘,兴出许多的感慨。

  她唱了许久,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

  我想着安兰,此时此刻,我们应该执手共坐,共同回忆我们的青春,那些玫瑰色或灰黑色的日子……

  歌声停了,许久我才从石椅上站起,回到室内,本来已经勾着头睡了的鹦鹉,一听我走过居然醒了,扑着翅膀尖叫着: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第八章

  我真是发了大财。

  在睡梦中,电话把我吵醒,文莉哭着说:“你岳母不行了,你快点来。”

  我惊得一身冷汗,打电话叫了车子,赶到医院去,老人家已在弥留状态。

  怎么回事,昨天分手时还好好的,她应该可以平安活到80岁。

  “老太太早上起来要洗澡,在浴室摔了一跤,我们都没听到就给耽误了!”小女佣吓得什么似的。

  “秉同——”老太太在医师的急救下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并没发出声音,我连忙赶过去,她的唇又动了动,像是在笑,我的泪不自觉滑了出来。

  “妈!我在这里。”我握住了她老人家冰凉的手。

  她的眼睛看了看文莉,文莉也握住她的手。

  她的唇边出现了涟漪,愈来愈大,然后中止在那儿,护士发现不对,急急又叫了医生来,就在那时候,老太太闭上了眼睛。

  文莉大哭着扑了上去。

  护士把她劝开,在老太太脸上覆了白布。

  文莉哭得歇斯底里,精神整个崩溃,我半扶半拉地把她拖开,任她眼泪鼻涕揉得我一身。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她大哭还不算,不停地用拳头捶我。

  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但肩膀上觉得一沉,老太太这一去,顿时使我没了主张。

  文莉这时才显出她的能干来,大哭过一顿后,开始办丧事,办得有条有理,上上下下全听她一人指挥,精神十分抖擞,偶尔想起老太太,伤起心来眼圈一阵红,但擦掉了泪又是一条英雄。

  我就更显得无用武之地,若非她不断问我的意见这样好不好那样妥不妥当,笨手笨脚地夹在当中简直是碍事。

  照她的意思,如果老太太的后事办得不够风光体面,我们这一辈子都别拾起头来做人。

  她成了亲族代表,尽可以站出来说话,但也有她力有不及的地方,比如成立治丧委员会时,非我出面不可;委员们全是老太太在立法院中的同事,要不然就是政府重要官员,得有个男人去酬应才成,不过那些老先生们也不难应付,只要礼节合仪:也就混得过去,没人会真跟遗属计较。

  乱糟糟地忙了好多天,才正式发丧,场面隆重盛大,撑足了面子。

  只不过我怀疑老太太早已驾返瑶池,这一切风光她能不能领受?

  “这是她老人家最后的一件事,”文莉吸着鼻子说:“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为了她口中的面子,我得在场面上向所有吊唁的来宾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我知道你为难,可是千看万看,看在安兰的份上,委屈一点,让人家知道老太太没有白疼你。”她说。

  我这一生没向谁屈过膝,但这一天却跪得两腿发酸,在儒家的大旗下,谁敢不两腿发酸。

  漫长的车队占住了整条公路,一路吹吹打打把老太太送到了老家,我也去了半条命。

  回到白石居,沈嫂不肯做西餐,硬是照乡下人的老法子,杀鸡宰羊的,炖了许多中药给我进补,我不肯吃,文莉在旁帮腔。长篇大论晓以大义演说得人更加心烦。

  碧随跑来看热闹,满屋子飘得中药香,幸灾乐祸地问:谁做月子?

  律师出现时,麻烦也跟着来,老太太把所有家当都留了给我,光是代表新村的土地就得交一百多万的增值税,更何况还有其它的。

  我本就没有意思继承,再加上啰哩八嗦的遗产税,简直要把人逼疯。

  老太太在郊区还有大堆房产,会计师把所有的项目念给我听,我嫌麻烦,教她报上总数,乖乖不得了,这两年土地狂飚,遗产税又大得惊人,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得缴七八千万的税。

  这是什么年头!简直连死个人都死不起。

  “我如果有七八千万,还卖什么画!”我对文莉说:“拜托行行好,帮我找律师申请抛弃继承权。”

  “你胡思乱想对不起老太太。”她拿手帕擦眼泪,这阵子她特别爱哭,动不动就眼泪汪汪,圣人看了她都得演练奇门遁甲。

  “我如果对得起她,就得坐牢。”听说国税局在这方面查得十分严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有很多人得受诛连,我拿不出遗产税,自然还是别充英雄的好。

  “老太太的土地全都没有办过担保借贷,非常容易脱手,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找到财团处理掉一些,扣掉增值税,你可以剩下大部分。”文莉的算盘比电脑还来得精刮,她打算卖掉新庄的那一块。地原先是别人抵押给老太太的,后来还不出钱来就办了过户,本来是农田不值什么钱,不料去年开放,划成了重划区,一夜之间身价暴增,周边早给大财团吃下了,他们当然对这块地倍感兴趣。

  小小一千坪地怎么卖得出七千万,亏她想得出来。

  她听我顶她也不生气,连说只要我肯托给她自然垫得出好价钱,第二天回话来了;某财团肯出个整数。

  “一亿!”我被她用手指头比那个整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如果你嫌少,价钱还可以商量。”她补充道。

  这是个笑话!

  果然是笑话,当天下午就有另一个财团派了不动产部的经理来,告诉我那块地如今是新商业区,又在中央位置——一坪值上20万,如果只卖一亿,是人肉大贱卖。

  我一夜之间糊里糊涂的成了暴发户,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笑当然是为了发财,没有人不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方式落在我身上,老实说真是消受不起。

  “你难道还怕人家笑你有钱不成?”文莉老气横秋地说:“这些是老太大留给你的,是多是少都是她的一番心意。”

  这番心意惹出许多麻烦来,每天我都要接到许多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有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门来,攀上一大堆关系,要同我借钱。

  我索性要门房替我挡驾,任何人来寻找在下,一概谎称不在。

  只有文莉不被挡驾,这些日子她等于住在此地,只可惜房子不是她的,否则她兴趣来了,会做大翻修。

  我决定跟她好好谈一谈。

  这天我教沈嫂做了苏格兰蛋卷肉,文莉无蛋不欢,让她开心,我可以促进我们谈话顺利。

  我原预备得好好的,但碧随在黄昏时闯了进来,破坏我所有的计划。

  她带来木炭和大烤网,就在湖边架设起来,奇的是傅小泉跟在旁边帮她弄,俯首贴耳的十分听话。

  “太热天的吃什么烤肉。”我过去说。她好像听到又似充耳未闻,无所谓地点燃了火种,等火升好了,她交待傅小泉看着火,自顾地脱了衣服,露出一身比基尼,扑通一声跳下水。

  她在那里表演出水芙蓉,我自不好站在湖边跟她理论,只有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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