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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惹不起她, 躲开总成吧!没想到这也让她不高兴了,"你板着脸给谁看?谁欠了你的?"

  她这姿势刚好有一比,叫做圆规。

  "别在嘴里窝嘀咕,有本事说来听听!"她是更生气了。

  我只好告诉她,"这种两手插在髀间,张着两脚的样子很像画图仪器。"

  "你胡说些什么?"她的小脸发紫。

  这不胡说。这可是我国大文豪鲁迅先生大作上写着的,虽然有人说他是共产党的代言人,不过我想这个比喻大概不会有什么政治上的意义,借用一下还不致于被当做同路人。

  "圆规,就是画图的那种。"我比给她看。"如查要画圆圈圈,一定用得着。"

  她用苹果扔我,还扔得真准,我得仔细地接住,否则会给砸破头。

  "你现在主给我去换衣服,我们一个钟头后出发。"她现在更像个后娘了,让人望而却步。

  "去哪里?"我装傻。

  她不理我,一甩手走了。

  我以为这会儿天下太平了, 但小李不饶我,一个劲的催:"少爷换衣服了!少爷换衣服了!"

  我不肯换,他就动手。

  还有这种事,太令人不敢相信。

  "小李,快出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他看看我,想了想,又扑了过来。

  我只好穿上一套崭新的西装,这是佳雯的杰作,她找人来给我做了一橱柜衣服,想把我打扮成娘娘腔。

  "少爷,很帅呀!"小李没口子称赞。

  我被绑到了八斗子海滨。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半夜三更被架到此处,居然连最基本的风景都没得看。

  "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爸爸会以为你不高兴呢!"佳雯过来挑毛病。

  我高兴来吗?高兴来吗?

  我瞪她一眼,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至少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接船,我乱得罪她,这些人光是每人对我吐一口水,都要把我淹死。

  当然这样说是夸张了些,但出站看天色,进门瞧脸色的应付进退可是要懂得一点的。

  "抬头挺胸!"她得寸进尺。

  我不理她。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懂得尊重别人不是她一个人的毛病,许许多多的中国人在这方面可能都有问题。

  八斗子山穷水恶,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等得不耐烦,一心只希望若是有条子一拥而上,我一定含笑就擒,至少那是离开这个鬼海滨的方法之一。

  我们从夜里十二点,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海面上才有了动静。这时寒风更加刺骨,比上吊还难受。

  "来了!来了!"小李把望远镜递过来。我要望远镜做什么?大炮还有用些。

  裴俊荣上来时,我已以冻成了一块冰。

  佳雯高兴极了,但还是要装模作样,自己不肯向前只是用手推我:"去呀!"

  "去什么去?去跳海吗?"

  "欢迎啊!"

  我才不欢迎烟毒贩。

  裴俊荣一行人的动作非常迅速,干这行也不简单,得跑得快才行,他看见我们先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问,要本没人喜欢我来嘛!

  "孩子,你还好吧?"裴俊荣拍着我的肩。

  我厌恶地把身体转开。

  佳雯在后头偷偷地揪我,揪得还真痛。

  蔡叔走在最后头,一声不吭,看见了我,才咧开那张书包似的大嘴,一口白牙闪闪发光,与大光头同在黑夜互相辉映。这么冷的晚上,他只穿了件背心,头顶上还在冒汗--太太太太强壮了。

  上了车,我被安排坐在裴俊荣旁边,多年来,我们父子这还是头一回如此接近,难免要觉得尴尬。

  "说话呀!"佳雯又自后头推我,"来之前,你不是想和爸爸赔罪吗?"

  她的狗嘴要吐出正宗野狗牙来了。太可怕了,她是不是发疯了?我心里暗咒,哪天她落到我手里,我会把她咬死。

  "爸,哥说要给你道歉哩!"佳雯又演起双簧来。

  裴俊荣还真以为我要跟他言归于好,他走了大半辈子江湖,是有名的老狐狸,现在居然会上这种当。

  "一家人,道什么歉?"蔡叔太聪明,见我半天没开口,场面变僵了,立刻把僵局给挑开。

  "是哥不对嘛!"佳雯又揪又拧的,我的耳朵只差没被她揪下来,但我打定主意不说话,打不过她,至少可以保持缄默吧!

  回到佳园,裴俊荣洗了个温泉澡,天也亮了,佳雯监督着排出早饭来。

  裴俊荣从前最喜欢暴饮暴食,尤其是牛排,五分熟的十二盎司,可以连吃两大块,但此时见到满桌子素菜,竟然乖乖地吃下去,一点也不挑剔。

  我看着他们又吃又喝,心里想:我不吃不喝总可以吧。

  佳雯还是不放过我。"来吃饭呀!"她叫,"你不吃饭不难受吗?"

  "我去找蔡叔!"我赶紧找借口。

  蔡叔一个人站在跑马场里,他的耳朵非常灵敏,我还在他20公尺外,他就问了,"少爷,是你吗?"

  我们站在一起抽烟,谁也不说话。清晨的佳园真美,碧绿的草地上缀满露珠,到处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树海一片瑟瑟,小鸟在树梢啼叫。

  "蔡叔,"我捻熄烟蒂,"你们这趟回来,预备待多久?"

  "一个礼拜。老爷办完事就走。"

  "办什么事?"

  "少爷还是别问的好。"

  不问我也猜得出来,不是搞黑枪就是运黑货,干不了什么好事。

  "能不能求您老一件事?"我央求他。

  "少爷请说。"

  "我离家太久,回来住不习惯。"我叹口气。

  "若去厦门,恐怕更不习惯。"他不肯帮忙就算了,车两拔千斤,一下子把人闷死,还不准咳出声音来。

  我是投胎投错了人家,恐怕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徐老大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得到了裴俊荣回来的消息,飞帖来请。

  送帖的手续隆重之至,本人亲自来被挡驾后,又派了亲信送来一桌鱼翅席,说是孝敬老太爷,只等老太爷点头了,便正式摆酒接风。

  佳雯不敢随便答应,先来问我意见。我告诉她,尽管我痛恨裴俊荣,但所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弄不好这是鸿门宴,不但要拒绝,最好声明是徐老大误会了,裴俊荣根本不曾回台湾。

  "还是让爸爸自己决定。"她想了一会儿说。

  姓徐那小子非常不简单,表面上他是做建筑和进口无线电的生意人,但黑白两道全有相当关系,更何况这回他的情报也未免太快了。

  裴俊荣却不作如是想。

  他自高自大,臭美得很。

  "想当年我和徐家老头是拜把弟兄,这个小鬼那时还不知道有影没影呢!"裴俊荣向他的宝贝女儿嘘。

  当初我离家时,佳雯也还没个影儿呢,但现在,我却还得看她的脸色。时代不同啦。

  佳雯也劝老头儿要小心点的好,徐老大是新生代的精英,奸诈的很,不能不防着点。老头儿终年打雁,可别给雁啄了眼睛。

  "咦, 我若不去,人家还以为我怕了他。再说,万一这顿饭吃出毛病,姓徐的还混不混?"裴俊荣不信邪,大摇大摆地去了。

  佳雯自恃有一身好武艺,带着蔡叔去给他保驾去了,我胆子小所以留在家看家。

  据说是夜宾主尽欢,但第二天一清早,裴俊荣还在睡大觉呢,一大队武装警察就去敲门,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那个位于城中的豪华大厦包围得密不透风,边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根据电视的有关报道,双方僵持了一个钟头,搜索票来了,裴老头儿才面对现实,被有关单位带走,当天中午便以在大陆投资的资匪叛国罪收押,而且为了避免串供,看守所一律禁见。

  扫兴的是,我正在看电视的午间新闻呢,佳雯居然回来了。

  她居然没被抓走?难道他们的情报是假的,不晓得她是黑帮的灵魂人物?

  而她不但不懂得感激政府的德政,居然还认为是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她对我叫。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她失去了主张。毕竟,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乳臭还没干呢!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我这才舒出一口气。裴俊荣被抓,对我是一大福音,至少我不必再当缩头乌龟,从此可以挺胸出来见人了。

  任何黑道白道碰到我时都会当作是废物点心。

  "你快帮忙想法子呀!"佳雯催促我。

  我有什么点子可以想?如果够聪明还会在这里受她的气?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是你爸爸!"佳雯拿着无线电话敲我的脑袋。

  这种亲属篇困扰我数十年,还用得着她提醒?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我父亲份上,如此之作恶多端,早去调查局密告他了。

  再过一会儿,蔡叔回来了。他从清早到现在就没停过。这次多亏他跟了去,僵持的那一个钟头里,他可是办了不少事,至少把不能被官方看见的东西都移走了,所以裴俊荣就逮时,家里干干净净,可以得大扫除比赛第一。

  "警察当时就在门外,你是怎样办到的?"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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