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双又笑了笑。
"说呀!"
"裴文。"秦无双转向我,"我不是成心耍你,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明白才怪。
"你到底是谁?"我这下才动了疑心。
"我是秦无双。"
她这不是废话吗?我早就知道了。
"她就是秦无双,如假包换。"佳雯又一拍手,小李把塞在纪梅子嘴的手帕拉出来。
"纪梅子,你好大胆子,好不要脸!"佳雯开口骂,"你也配叫秦无双,还有你,秦查理,你是什么东西?敢冒充秦盟之后。咦!我在骂你们,说话呀!告诉我是冤枉你们的呀?"
纪梅子和秦查理只是翻白眼,不敢开口顶撞这个女凶神恶煞。
"说话呀!我叫你们说,再不说当心我揍人!"佳雯还像真的一样,自从口袋抽出一根马鞭,往空中抖了抖。籁籁作响,颇是吓人。
秦查理的手帕也被拉了出来, 只好开口:"这种事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我们为了工作更方便,就把秦无双找回来--"
"绑架回来。"佳雯不耐烦地打断他,要他用词遣字更精确些。
"是! 我们把她自法国绑架回来。由她出面号召,从前跟随邓水钢的人,加入我们的新创事业。我们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
"也赚饱了钱。 "佳雯哼了哼,"你们以外面的电子工厂为掩护,暗中从事各种见不得人的买卖。"
听她的口气,她一定是最最清白无辜的好人。
"直到裴文出现。"秦查理顿了一顿,"以后的事你都晓得了。"
佳雯又要人把他们的嘴塞起来,我猜她很可能有虐待狂,这两个人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她害怕她们要叫。
"这么说来, 你是个傀儡罗?"佳雯问秦无双,"当年你老头也是一方之霸,你怎么这样没出息?"
"那是因为我没有裴小姐的本事。"秦无双欠了欠身,也不知道是恭维还是讽刺。
但佳雯似乎吃她这一套,笑得像朵花。
"你自己知道没本事, 很好。"佳雯说,"我喜欢有自知这明的人,不过你听我的也不是白听,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得好有赏。"
佳雯要她把底下人解散。
"全部?"
"不该留的一个也不必留。"佳雯又抽她的马鞭子,"多留一个多祸害。"
"然后呢?"
"然后你顺理成章地享受秦家的产业呀!这些东西本来不都是你的吗?"
秦无双这下子才笑了:"如果我不要呢?"
"你不会不要的。"佳雯说,"你不一直都想要的吗?"
"不!我一直最希望是回到法国去,除了艺术外不问世事。"秦无双低声地说,即使在这种情形下,她仍是百分之百的美女。
"这恐怕太难了吧! 不过我还有件更难的事,"佳雯说,"我们得观察你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别做错了。"
纪梅子和秦查理被送上车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依佳雯的计划,是要把他们丢进海里饵鱼,但是我怀疑她不会这么做。
也许她地命纪梅子在船上当厨娘,叫秦查理扫厕所,永远不得上岸,直到他们改过自新为止。
秦无双在解散那一帮乌合之众时,比我想象中顺利得多。人是她号召来的,也得由她亲手遣散。遣散费自然十分丰富,三天之内,人走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线也被切断了。
走得那么快,只让人替她难过。这些年来,她竟连个肯为她卖命的人都没有,树倒猢狲散,太可悲了。
佳雯坐收渔利。秦家有点能耐的,全望风归顺,投在她的旗下,这既可彻底瓦解秦家的基础,又增加自己的实力。那些人也早听过她的本事,全是服服帖帖的。这是个广告时代,她的广告做得太好了,任何在外面跑的,都听过她那一套一边翻案子一边刮子弹的神话,那么不可思义的事,她居然被尊为女英雄。
或许当初她的计划是正确的,不费一枪一弹,也不必花任何广告费,就得到实质的收益,反正愚昧者众。
秦无双办完了正事,被软禁在秦府里,所有的工人一概换成了佳雯派过来的人。
她居然也把我算在里头。
"你去跟秦无双住又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喜欢泡妞吗?这下可以泡个够。"佳雯说话非常难听,就算我是个吃软饭的,也不必真说出来。
我住在秦府的客房里,与秦无双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欺骗我的感情,被拆穿后,就干脆表现得更痛快些,仿佛根本不认识,完全不理不睬,我从她面前走过,她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我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借她的暖房打石雕,绝不跨进玻璃画室一步。
她所得到的报应是暖房的奇花异卉一天比一天少,那是自然的事,我生她的气就不替她浇水。
花不浇水,总不会愈长愈茂盛。
小李看不过去,趁我离开时,把所有植物来个大撤退。植物撤退后,我工作的空间扩大了,心灵却更空虚。
这不能怪我。有的人一生可以爱许多回,我却只能爱一次。
小李冒充恋爱顾问,要我看开一点,如果我没爱上谁,也会这么劝告世人。
"少管我的闲事。"我对他吼,他报以傻笑。
"我不管你,谁管你。"
这天,我不到天黑就收工,实在是心情太差。裴俊荣自从被收押后,到现在一直没有下文,社会上还不断有舆论呼吁,要政府开放大陆投资,免得善良商人误蹈法网。佳雯看准了有人替她帮腔,抓着缝隙到处转。我相信她如果从政一定大有前途,窝在黑社会里不见天日,太委屈了。
"我就知道你不希望老爸被放出来。 "佳雯中午时来指责我的不是,"有那么多人在替爸爸出力,你倒好,躲在一边凉快。"
"你有完没有完?"我叫这个冒牌女关公快离开我的视线,再不走我对她做出什么事不愉快的事来,别说我未曾事前警告她。
"有本事揍我一顿好了。"她笑眯眯地说。
我能动手把她分成两半,还容她没事便到面前来撒野吗?
"我来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裴家人,有功夫瞧瞧爸爸去。"
"看守所不是禁见吗?"
"你是他儿子呀!又没去申请,怎么知道不准你去。"她只要一开口就是教训。
"你怎么不去?"我问。
她恶狠狠看我一眼:"你知道我没去?"
"你去了?"
"我能去还来求你?"她是古龙的小说迷。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讲。
"你为什么不能去?"
"蔡叔说条子最近很注意我,最好少曝光。"
"蔡叔呢?"
"他先回厦门去了。有人向调查局密报,所以他避避风头。"
倒霉的家伙!我心里想,蔡叔一辈子不赞成裴俊荣干这种买卖,但光反对没有用,他是裴家的老人,凡事还得靠他拿主意。
"你去还是不去?我等你回话!"佳雯以为我发呆是故意逃避她的问题,发火了!
"你去叫律师申请接见呀!请准了我就去。"我也对她吼,老是那副吃定我的神气,太讨厌了。
收工后,我坐在草地上看晚霞。阳明山上就是风景好,尤其是傍晚的景色格外绮丽。小李傍着我坐下,看起来是亲热,其实是监视。
"你走远点行不行?"我赶他,"我心烦得很。"
他没奈何走开了,我继续发怔,直到一缕箫声传进耳际,是秦无双,只有她能吹这首《千声佛》,吹得俗虑荡尽,烟火气全无。
我站起身,循声过去,果真是她。她坐在高高的石阶上,赤着双脚,专心地吹着箫。风拂动着她的长发和衣裳,一飘一飘的,披着漫天火烧似的晚霞,更像画中人。
我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愿给她看见,站在树林后,偷偷地听。天就这样渐渐地黑了,她还在那里吹,直到月亮升起来,月光洒在草坪上,那凄凄的音符穿梭其上,竟有几分鬼气。
太美的东西,到了极致就免不了这样。
"少爷,吃饭了!"小李猛不防的走过来叫我。
对他而言,不准吃饭是最大的惩罚。
他那么粗的嗓门谁听到都会败兴,秦无双果真听见了,收起箫,匆匆走了。
"都是你。"我皱眉,"你学得斯文一点会害到谁?"
小李回答得可妙:"少爷!您心里不乐,出去乐乐就好,闷在心里可划不来。"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性苦闷的色狼吗?
"男女之间还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小李说,"再怎么不一样,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他用了不雅的形容词。
我受到他的鼓励,鼓足了勇气去找秦无双。
她正在吃晚餐,一个人会在偌大的餐室里,冷冷清清的。见到我来,神情冷漠地照样吃她的饭。我就不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正因为她都记得,才不好意思。她头顶上那盏美丽的捷克水晶大吊灯,笼罩着她全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