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发疯的是他不是我,他却硬拖我下水。
(此处缺若干字)
“你到哪里去了?”他费了好大气力才挤过来,青色的灯光打得人脸如同鬼魅。今天不发薪水,我用不着敷衍他。
“我一直都在你后面,你舞步太菜没脸见我。”
“见鬼!”他咬着牙齿骂。
“你说什么都对,你是老板。你看,我不但陪笑、伴舞,等一下若开香槟,我还可以陪酒。”我大声说。四周的人全转头看我们。
黄百成只好笑。普天下也只有他受得了我的幽默。
无论是伙计还是老板,要待在百成公司可不容易。
快节奏的舞曲告一段落后,响起轻轻柔柔的音乐,四周登时一片漆黑。
黄百成脸皮忒厚,居然握住我的手。去他的!鬼才和他脸贴脸。
“对不起!卖笑不卖身。”我自顾走回座位。
“拜托你说话别那么难听!”他追来。
“拜托你以后做个正当的老板,四万块钱月薪还陪你跳三贴,小猫都替你羞耻。”
他看了我半晌,叹了一口气:“越红,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别吵架好不好?”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你这话该早点对南茜说,也不会弄得天怒人怨。”
“我跟她——”他摇摇头。
“别诉苦,有话打9959595 留着慢慢说。”
“这是什么电话?”
“救救我专线。”
“你真过份!”
“哈!我找了你一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个人直奔到我们桌前,是华重规。
这人阴魂不散,我今天必是与他八字犯冲,走到哪儿都会撞着他。
他着我的眼光也十分暧昧,也许在他眼中,我是佣人、扫楼梯兼伴游的综合体。
“找我?有事?”黄百成的猪兄狗弟很多,不知打哪儿认识这个活宝。
“当然有,我最近筹备一部古装戏,剧本已经通过,请你当服装指导,有没有兴趣?拜托,务必帮忙。”
“你找她,我这徒弟好得很!”黄百成做人恶劣,把自己不要的烂差事往我身上推,我太了解他,他只做名利双收的工作,差一点的碰都不碰,是标准的势利眼。
“对不起!我有别的客人,转台了。”我假笑了一声,站起身就走。
到了楼下,才发现这回连破脚踏车都没有,为今之计,只有坐自家的十一路公车回去。
这也没关系,一路上漂亮的商店多得很,走累了,随便进一家逛逛,吹冷气。
待我吹够了冷气回去,黄百成早已回到公司,趴在工作桌前,做努力工作状,理都不理我。
想必我教他寒心。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值得欣慰的是,他迷途知返。
我陪他耗,耗到了碗士七点,他把图给我。
明天早上十点钟,珠宝公司的人才来,还未得及。
我们分工合作,到了凌晨一点,打样打出来了。的确漂亮,我们前嫌尽释。
他老先生兴致大发,还想继续赶工。
“不用了!”我把工具全收起来。
“没关系,我精神好得很。”他的灵感泉涌,不停地在纸上画着。
他真合适设计珠宝,如果敬业,是台北的第凡内。
“不用了!”我打呵欠,“我刚想起来,记错日子,珠宝公司约的是后天。”
他“呀、呀”几声,不知是惊,是气?
但在我看来,只象个大嘴鸦。
第二章
我仍旧骑脚踏车回去。
“我送你。”他一再表示。
“送什么,谁会吃掉我不成?”
走了老远,才发现他在尾随着我,他并不高明,他大可以不管我高不高兴,当我的前导车。
我进了门,倒上床就睡,睡得一如死猪。
关于这点,我跟我的生父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遗传。
黎明时,有人推我。
我迷糊糊地伸手抵抗,把那人推得咕咚一声坐在地上,这才醒来,朦胧间,看到是嘉露。
“嘉露,你做什么?”我困得简直睁不开眼睛。
“你醒醒,我有事同你商量。”
“有什么事白天再商量。”
“现在就是白天。”
“好吧!什么事?”我撑起身,感到一个头有两个大。
嘉露真是饱人不知饿人饥,不体谅我在外头打工有多辛苦。
“我想去看医生。”
“老天啊!”我的兴趣消失了,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不是普通的医生。”
“是什么——”我呆住了,“嘉露,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她轻轻吐气。
她大小姐说来稀松平常,我却给吓得清醒。
“如果你牙齿痛眼睛肿,我陪你去,其它免谈!”
“我怀孕了。,她居然直截了当地说,真是恬不知耻。
“问题少女,少来烦我!”我把头藏进枕头中,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觉得痛心,这些年来,我和嘉露几乎没有交通,但她五岁的可爱模样,却依稀仿佛昨日。
“不是问题少女,是少女的问题。”她过来拉我,“快起来!”
“我起来有什么用?”
“我信任你。”
“用不着,谁信任我都是给我带来麻烦。”我用手遮脸。
“赖上你算你倒楣,我没办法去找别人。”
“我帮不上你的忙。”
“你帮得上。介绍一个医生给我。”
“笑话!我怎么会认识什么密医。”
“不认识吗?”她颇诡异地笑两声。
“就算认识也不介绍给你。”
“我太有名,不能去找普通的医生,又不能自己去着密医,听说麻醉时,护士会偷皮包里的钱。”
遇到这种事,耽心的竟是自己的钱包。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既然知道自己有头有脸,何必出这种丑。”
“我跟你学的。”
我气得发怔。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轻笑,“我七岁那年,你有天脸色苍白地回来,我跑进你房间想跟你玩,你赶我出去。”
“那又怎样?”
“我后来又偷偷跑回去看你,看见你的床单上全是血。”
我傻住了。
“你那时才七岁,怎么懂得这些?”
“人总是会长大的。”
“亏你还自称聪明。看到那么龌龊的事,长大还敢重蹈覆辙。”
“我怎么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又没人教我。”她垂下头,粉嫩的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她只是个孩子,一点也不象该遭这种殃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做那种事?有谁教你?”我学她的话讽刺她。
她坐在那儿,半声不吭,突然捧着面孔哭起来。
她也知道我怕她哭。
“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爱我。出了这种事我只好去死!”她的哭声甚为肉麻。
“你用不着去死。”我无可奈何,“等不到你死,我就得先死。”
“爹地不会知道的。”
“你怎么晓得?”我怀疑孙国玺有什么不晓得的,他眼利如鹰,爪牙四布。。
“就是晓得,他也不会吃人。”嘉露这下又得意洋洋。
这句话大有学问。
“还有谁知道我那次作手术?”我疑心大起。
“爹地,阿姨……”她怯怯地看着我。
我死了!我呻吟一声,用毯子蒙住脸。
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容忍我。
“爹地说,这是不幸的事,要格外对你好些,不然你还会犯第二次。”
我欠缺的不是家庭温暖,而是自尊心。
原来孙国玺一切瞧在眼里,早已看透了我。
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并非只是为掩饰当年余绪的装腔作势而已。
我陪嘉露去找医生。
唯一的条件是不准穿那件囚犯衫。
她当然答应,她也不敢不答应,谁一看到那些斑马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青苹果。
护士给嘉露抽血时,她的脸色都变白了。
“干嘛抽这么多血?”她颤栗地问。看着人家拿针筒抽了你满满的一筒血,的确可怕。
我不敢告诉她,护士是要检查她有没有染上梅毒。小女孩不会懂得这些,她们或许染上梅毒,但不一定具备有关的常识。医生已经完全不认得我。八年前曾有个失足少女……我想到“失足”这两个字,肉麻得心惊。但是,可有更好的形容词?
没想到嘉露什么都有,踏进这医院门槛,比当年的我还年轻两岁。她只有十五岁。什么王八蛋会对十五岁的小女孩下手?这年头禽兽很多。还有八岁的雏妓呢!
医生让护士做了最简单的脉搏测试、心跳、血压后,把诊疗台上的布帘一掀,叫嘉露进去。
嘉露平日胆子奇大,喜欢撒野,但是一见到那张八字型脚台的诊疗床,却面色如土,完全崩溃了:“越红,陪我!”
我讨厌她在这时候叫我的名字,“越红”、“月红”,听起来象在哪个酒家上班的。都是我那个没学问的爸爸害的,我一向憎恨地误我一生。医生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他怎会不记得?我是她女儿安海伦的闺中腻友,中学三年,几乎是住在他家里。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帮病人保守秘密是他的职责。“别怕!”安老医生安慰嘉露,“只是检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