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枫——』俯视着她的,是一身湿的秦伦,那焦急的表情,使她一阵羞惭。
天啊!发生了那种事,她还怎么见人?
慧枫绝望的闭起了眼睛。
『都是我不好!』秦伦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我看你游泳一直没回来,就下去找你,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
泪水从闭紧的眼缝中缓缓的渗出来。
那股绝望更强烈了,整个的把她推进了谷底。她甚至不想再活下去。真的,她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留恋。
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她整个清白都被蹧蹋净尽了,她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突然之间,令慧枫惊异的是秦伦抱住了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毛巾。
她吓得要推开他,但她又不敢乱动,毛巾只是轻覆在她身上,万一——
『慧枫,我错了!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不会发生这种事,我要补偿你!』他说的好认真,好专注。
『不——』她从喉咙中进出一声低泣:『不!』
『对不起!慧枫,别哭,都是我不好,这一生由我来照顾你!』
『走开!』她哭出了声,『求你,走开!』
羞惭与耻辱整个包围住她,她不能思想,不能移动分毫,甚至,她不能——呼吸。
被那个歹徒彻底侮辱过後,她的每一寸都是不洁的,都是肮脏的,更令人恐怖的是那全身痛楚得几乎要撕裂的感觉。
她要死了,对不对?她就快要死了。下贱与羞耻……的死了。
『慧枫!』温热的东西,大滴大滴的掉在她脸上,她睁开泪水模糊的眼。
『你哭了?』她恍惚的看着他。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他几乎泣不成声。
她摇头。秦伦却不容许她再有摇头的机会,用力地抱住她。『慧枫,看在老天爷的份上——』
在泪水中,她的唇被一个十分柔软的东西覆盖住,那么轻、那么柔。
比冬天的香花还要轻,比天上的白云还要柔;似乎要用这洗清她身上所有的羞辱。
她在朦胧中承受着,几乎不知身之所在。但底下又硬又湿的泥土地在提醒她,这是她的初吻——
跟她的贞操一样宝贵的东西。
令人痛惜的是,这两样她最珍贵的宝物,都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一下子就被无情的夺取了。恨意像是吸血虫般——进了她的心胸,同时停留在那儿。
从此刻开始,对慧枫来说,天跟地都变了颜色。
如果她要活下去的话……慧枫的眼神中出现了奇怪的表情。
秦伦还在不断的吻着地,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在这之前,他们还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但这可怕的事件竟敢变了一切……
为什么——就偏偏是她呢?
今晨之前,她还在为飘渺的爱情在烦恼,但是,现在回头看看,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幸福,所能感到烦恼的事,也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她躺在又湿又硬的泥土上,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
『能走吗?』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伦终於下定决心扶起了地,『我们不能老待在这儿。』
她紧紧拉住那条盖住胸口的毛巾,想到让秦伦撞到刚才那么丑陋的一幕,她就恶心,他一定——看到了她的全身上下?
『要不要我帮你穿衣服?』他迟疑地问。
『把脸转过去。』她咬住了牙,吃力的把地上的衣服拾起来,慢慢套上袖子。
在这些机械性的动作中,她心里只有一个意念。
——被强暴了!被强暴了!慧枫大声地在心中呐喊着,终於用手捧住面孔。
天崩地裂的感觉,直到这时候,才这么真实的降临了。
秦伦抱住她的时候,发现她流的不是眼泪,从嘴角慢慢渗出来的,是腥红的血丝。
她一双原本柔美纯洁的眼睛,此刻哀痛得骇人,仿佛人世间所有的屈辱、羞耻都写在里面了。
* * *
『吴嫂——』秦伦把门虚掩上,往里面叫了两声,确定没人在家後,才把靠在门上的慧枫扶了进来。
这是慧枫有生以来头一回进入男孩子的房间,但此时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好渴望有一张床能立刻让她躺下,沉沉地睡去。
她更渴望当地睡去後,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醒过来。
秦伦先扶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拉开床罩,露出雪白的被褥。
『我好脏!』她趴在桌上,痛哭了起来。
『不!你不脏,一点也不脏,你只是受伤了!』他奔过去,从背後轻轻地抱住她。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对某件事情有心痛的感觉。那「受伤」两个字,重重的提醒了她的疼痛,在哭泣中,她感觉到那份痛楚又再度撕裂着她。
『秦伦,』她轻轻地叫:『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怎么办?』
『不要说这种话!』秦伦似乎生气了,用力抱直了她的上半身:『你没有错,你当然应该活下去。』
他在——责备她,是吗?泪水重又夺眶而出。在羞耻的重压下,秦伦那男性的温暖,像一粒小小的种籽破土而出;但那也只是感激而已。她闭起了眼睛,任由泪水乱流。
『今天的事,请你不要告诉你父亲!』她终於抬起了头,接触着秦伦清澈的眼睛。
『他——』秦伦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张口结舌的。为了要逃避这个问题,他走到洗手间,去拧了两条毛巾替她细心的擦拭着,果然在擦拭之後,她看起来好多了,至少红肿的面颊,不再满脸血污、肮脏……
『无论如何,尽可能的瞒着他。』她说。
『慧枫,』秦伦把她扶上床後,突然在床头跪了下来:『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一定——』
『什么都不要说了,』她疲倦的摇摇头!『有棉花吗?去拿一点给我,我又流血了。』
『有,我到楼下去拿!你躺着,我马上就回来。』他匆匆关上门,跑下楼。
糟了!他才一下楼,全身的血液却一阵冰凉。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秦德言一双凌厉无比的眼睛望着儿子。
『没有啊!』
『是吗?』秦德言仔细的打量着他,突然生起气来:『还在强辩,你看你一身的脏,不但脏,球鞋上还有血——』
『我——』
『发生了什么事?』秦德言平日绝少这么粗率火气的,但看情形,他是真发怒了,今天不弄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罢休的。
『真的没什么事!』秦伦慌了,经方才那一折腾,他的心情本就沉重无比,再遭受父亲的斥责,他连圆谎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信!』
『爸爸!』秦伦的脸色也变了!『您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为什么不可以?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同学!』他呐呐地。
『既然有同学上家里来,为什么不早说?』秦德言的脸色比较和缓了。
『我——』
『你的那位同学方才在哭,对不对?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我真的没有,爸,您误会了。』他从脊背流下满身的冷汗。
『不管是不是误会,我都要上去看一看。』
『爸,您不能。』
『你怕什么?如果不要我上去看也可以,但别吞吞吐吐的,把事实真相告诉我。』
『爸爸!』秦伦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神色:『您问我在怕什么,我也想请问您:您在怕什么?』
秦德言没有再看儿子第二眼,脸上的肌肉却情不自禁的跳动着,咬紧牙,似乎在竭力忍耐,然後他一转身,迳自走上楼去。
门「砰」地一下被拉开了,慧枫吓得缩成一团,但她无处可逃,她只觉得自己在流血,不停地流着血……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的丑事了,她绝望得闭起眼睛。
秦德言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拉开那扇门的,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正是他所最恐惧的事实。在秦伦床上的,果然是慧枫。
他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急切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楚,那种痛苦的感觉,使人精神错乱。
接触到慧枫苍白的小脸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纯洁的少女,本来是要做他的新娘,但一切都被命运无情的拨弄了。
秦德言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深沉、忧郁的眼睛中,升起一股怒意,就像一簇簇火焰在里面痛恨地燃烧着。
『爸爸——』秦伦也跟着上来了,在後面轻轻叫了一声,想对室内凌乱的一切有所解释。
可是,他没有机会解释了,秦德言一回头,『你无耻!』他举出右臂,火辣辣地一记耳光就落在儿子的脸上,把秦伦打得倒退了两步。
父子多年本来就够疏远的情份,在这一个重耳光中,彻底的打散了一切。
慧枫惊惧的由床上坐起来,但她还没叫出声,怒责过儿子的秦德言就已经像一阵旋风似的走了。
『对不起!』她强忍看那份全身都撕裂了般的疼痛,撑着下了床,但走不到两步,就「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秦伦僵着一张睑过来扶她,出乎意料的,他还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拭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