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形谈高尔夫球也不是什么安全问题,还是谈音乐吧!
慕尘对他的经纪人很是抱怨。
“我真受不了Ann,她每天四点钟就起来叫我练琴,记者们都叫她Ann妈妈,她自己也不在乎。我想去玩玩高尔夫球都得看她脸色,她更不肯答应我去踢足球,我又不是小孩,还真会跌断腿不成。结果她赶来球场,居然破口大骂,骂得人家都不肯跟我踢。天哪!她真以为我才三岁。”
他口中的Ann,像白雪公主中无恶不作的巫婆后母,但我倒很想会会她,能这样对付慕尘的人,必是个有原则的女子。
秦阿姨倒是边听边笑,我想她一定很了解她这个宝贝儿子。
“你啊!如果不是你哥哥在你小时侯天天逼你练琴,哪会有今天。”秦阿姨又对我说,“你一定不晓得,慕尘的琴是慕竹教的。
“哥哥如果不去研究鱼,他必是音乐大师。”慕尘凝视着手中的筷子,“他有完全音感,诠释音乐的能力更强。”
“吃火锅吧!”我把菊花瓣洒进了火锅中。我不想跟任何人谈慕竹,即使是他的母亲、弟弟也不例外。
空气就这样冷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顿火锅我吃得很不舒服。一回办公室就打开抽屉找胃药。
“你这么块就回来了?”田蜜在打瞌睡,听我开抽屉,急忙坐起。
“饭吃过了,当然回来,下午还要开会。”我倒了水把药吞下去。
“真可惜。”
“你嘀嘀咕咕什么?”
“我是说,沙慕尘请你出去,就该好好吃他一顿才是。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
“难道开会不重要?”
“如果他能约我出去,我才不管开会不开会!”她双手合在胸前,做陶醉状。
“跟人家约好的事就要遵守,开会时大家都来了,你好意思要那么多人空等?”
“爱说教。”
“难怪慕尘说你好可爱。”我瞪她一眼。
“他——真的这么说?”一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当然。”
“他还说什么?”
“说你纯真可爱,还不够?”我摇头,“田蜜,你的福气好,长到23岁,一切顺顺利利,没经过磨难,好好保有这分心境,人不必太急着长大,长大后痛苦太多。”
“什么?枫姊说我还没长大?”
“你不服气?”
“哼!我总有一天教你刮目相看。”她皱鼻子,“看你还说不说我是小孩!”
“我倒希望有人说我是小孩。那很幸福。”我坐上制图桌,打开灯。
“啧啧啧!难怪你有胃病,吃过饭就工作,拜托别这么卖力好不好?我都不敢打瞌睡了。”
“那你就别打瞌睡吧!”
“你不怕我疲劳过度生皱纹?”
“你不是想成熟吗?皱纹代表智慧啊!”我拍拍她,去把上回挖来的土拿来,马上要用。”
“不是已经去化验过了吗?”
“球场的董事会要求再寄到美国去化验分析。他们对这块黄砂土还有存疑。”。
田蜜把土分装进透明压克力盒中,好半天才又迟疑地开口:“枫姊——”
“啊? 我咬住铅笔,也许门口的广场上可以种“加那内”海棠。
“你就预备这样——过一辈子?”
“什么是‘这样过一辈子’?”
“我是说,你不考虑沙慕尘?”
“干吗考虑他?公司也不缺设计师,他那双手既不会画图,也不能施工,有什么用?”我打开印台,把灌木图章重重地盖了下去。
“你看,还逞强,章都盖歪了。”田蜜一下子跳了过来,“我才不信你对沙慕尘一点感觉都没有!”
“胡说八道。”我对田蜜的瞎起哄啼笑旨非。
“沙慕尘——”
“你被沙慕尘迷住了, 左一句沙慕尘,右一句沙慕尘,田蜜——”我放下图,看看她,“你今年23了,都怪我管你太严,工作又重,让你没办法交朋友。这样吧!明天我放你假,出去走走。”
“你——”田蜜跺跺脚,羞得满脸通红,情窦初开的模样可爱极了。
说实话,我真羡慕她,她的青春、她的梦都是我没有的。
“过来!过来!”我喊她。
“不要。”
“露一手绝技给你瞧,学不学在你。”我笑着看她。她想过来却又跺脚。
“不来呀?漏学了别怪我!”我拿起了章,她果然立刻过来。我举起圆形的灌木章,在原先盖歪的地方量了量,再盖了下去。
“咦!真奇怪,一点也不歪了。”她歪着头。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把图放在灯下烘干,“晒三份,另一份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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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秦阿姨晚上跟我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只不过她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
“江枫,你今年多大了?”
“比慕竹小两岁。”我放下报纸,我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但我没兴趣听,用慕竹来提醒她,我爱慕竹,也永远忘不了他。
“唉!那你跟慕尘同庚。”秦阿姨点了点头。
人的记忆力是最坏的!我真不相信,秦阿姨经过了那么大的打击会如此容易忘怀。
“大概是吧!”我又用报纸遮住了脸。
“江枫!把报纸放下,我有话跟你谈!”秦阿姨笑眯眯地把我的报纸移开。
我正苦无脱身之计,绿碧突然“汪汪”地叫了起来,并且不断用爪子抓着纱门。
“阿唐,阿唐!把狗带走。”秦阿姨叫。
“不!让我来,它好些天都没出去了,该有人遛遛它,不然阿唐天天把它喂得这样胖,一身的肥油,会得心脏病。”我自说自话地把纱门打开,绿碧兴奋地扑到我身上,用它的大舌头拼命舔我脸。
“江枫——”秦阿姨叫我,可是我装作没听见,解开绿碧的链子,一溜烟地跑了。
山里在黄昏时起了雾,到处都迷迷蒙蒙的,但我喜欢这样的雾,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草坪上走,用不着担心碰上谁,更用不到跟谁打招呼。
绿碧欢喜得似乎要疯掉。它虽然已经五岁了,但实际上还是个狗婴儿,喜欢撒娇作痴,又贪吃好玩,可怜的是自从慕竹去后,再也没人好好疼它。
想到慕竹我心里一阵酸,他的运气真不好,才34岁就离开了。
他应该多看看这个世界,多享受一了人生,多为他所爱的生态保护工作尽一分力量……
可是他没有,命运把他的一切都剥夺了。
也剥夺了我的人生。
绿碧一点也没感染到我的情绪,它死命地往前跑着,等到我发现它正猛然地向公路冲去时,我赶紧叫它,但它玩得太开心,根本不听我的,而一部汽车正巧在这时由公路下方驶了上来。
眼看就要撞上了,我却无能为力,只有捂住了眼睛。
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除了车子急煞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及橡胶臭味外,并没有惨叫声。
我移开了手掌。
绿碧躺在车底下,但当我走过去时,它突然一个翻身,挣扎着从车底下窜了出来,挟着尾巴哀号着逃得远远。
“它受惊了。”车里的人走了出来。雾很浓,我看不清楚他,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太让我心跳。
“慕竹——”我浑身一颤。
“我是慕尘。”
我回转过身。
“江枫,我送你回去。”他赶了上来,我没敢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他停在原地,不久之后,我听到了发动的车声,而后又渐渐消失。
一个温热的庞然大物悄悄靠了过来,我吃了一惊,直到它的喉咙发出讨好的低唔声,我才醒悟过来。
“绿碧,你这个坏东西!”我一边骂,一边打,它也不敢跑,乖乖地挨我的打,打到我哭着抱紧它为止。
哭了好一会儿,我突然难为情起来、难道这一点小事也会让我觉得挫折,甚至崩溃?
把绿碧带回去,客厅的灯仍然亮着,但秦阿姨的摇椅上是空的。
阿唐正在整理凌乱的书报。
“秦阿姨睡了?”
“她说不舒服。”阿唐关上柜门,里面乱得很,我敢打赌地毯下一定也都是灰。她就是这样大而化之的人,总以为把脏、乱藏起来就没事了,不过,她也有可爱之处,那就是对秦阿姨的忠心。
“哪里不舒服?”
“她说腿痛,吃了药就教我扶她去睡。”
“慕尘呢?”
“还在她房里,他回来后说了好些笑话给她听,那些笑话也不知哪里听来的,笑得我肚皮发痛。”
我皱起眉。张大夫说过,秦阿姨病得很重,癌细胞正在蚕食她的生命,她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大喜大悲对她都没好处。
慕尘在这时从那边走廊过来,黯淡的灯光映着他年轻的脸,仍然是那么不经世故,活泼愉快。
难道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母亲担心?
“秦阿姨睡了?”我站起身。
“嗯!”他点头,“要不要玩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