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枫若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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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蜜很快乐地去了。

  电话响了,是慕尘。我一听是他,声音整个哽住了。天啊!千万别发生什么才好,现在哪怕只是秦阿姨的一根头发掉到地上,我都受不了。

  “我妈很好,你别担心,”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一夜没睡,仍是那么开朗。

  “我下午会去看她。”

  “她就是怕你去,才要我打电话给你,要你下午回家睡个觉。”

  “我怎么睡得着?”对他的开朗我很不满意。

  “江枫,有件事也许你不明白,我妈的病就算是能够拖,也是长期抗战,我们要跟她的病作战,一定要有一套计划。”

  “什么计划?”我冷冷地问。我明知自己心胸狭窄,却仍然无法对他客气。

  “首先,我们要节省体力,这样才能鼓舞病人;第二,我们要保持旺盛的斗志……”

  我没工夫听他的“第一、第二、第三”的作战计划,任何一项自以为是的参谋作业都帮不了忙。

  我挂了电话,粗鲁得完全不像平日那个睿智、有礼的江枫。

  电话又响了。

  “如果说错了什么,我道歉。”是慕尘。

  “你没说错话,是我心烦不想听——”

  “中午我来接你吃饭。”这回。先挂电话的是他。

  上午我心思紊乱,无法思考,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中午他来了,幸好田蜜已出发去工地。否则又会大惊小怪。

  “我们去吃饭,谁在医院照顾秦阿姨?”我问。

  “陈岚。”他的模样仍然潇洒,甚至于因为有些落拓,风采反而更加迷人。

  “那个特别护士?”

  “她很负责。”

  “你就这么信赖一个陌生人?”我尖刻地问。

  慕尘对我的问题耸了耸肩。

  “她一定也是你的乐迷?”我又问。

  “她很喜欢音乐,会弹钢琴,也听过我的音乐会。”

  没想到,短短一个上午,他们已经如此深谈。

  “妈妈说你喜欢吃海鲜,教我请你去法国屋吃蘑菇虾。”他又说。

  “我吃不下。”我拿起了外衣,他立刻很有风度地替我穿好,“我们回医院去,底楼是西餐厅,吃份快餐再上去看我妈。”

  我们回到医院,叫了两客快餐,我原以为没有胃口,没想到吃得精光。

  慕尘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得为秦阿姨保持最好的体力和状态,否则无以应付。

  “谢谢你!”在秦阿姨的病房外,慕尘站住了脚步。

  “谢我什么?”

  “有你在,我总觉得心安。”他用他那双曾风靡过无数小女生的眼睛深深地看我。

  我没回答。径自进去了。

  陈岚坐在秦阿姨床头,正在陪她说话,可爱的脸庞上有种纯真的表情,秦阿姨见到我们进来,微笑着转过脸来。

  她身上插满了管子,不时还要使用氧气,但她从没抱怨过。

  慕竹很像她,他也不抱怨。而且总是先为别人着想。

  “不是教你别来吗?”秦阿姨高兴地埋怨着。

  “我中午反正没事。”我靠在床、栏杆上,轻握着她的手,没有人能了解我有多么爱她,她不仅是慕竹的母亲,也是我的,在某些方面,我甚至嫉妒慕尘。

  “你累坏了吧?”她的力气很微弱,但微弱的力量使我感动,也使我振奋。

  “我不累,真的,一点也不累。”我凝神地看她。我好怕,好怕一眨眼就又失去她。

  就如同我失去慕竹一般。

  “一夜不睡又赶着去上班怎么不累?待会儿我要幕尘给你请半天假,送你回星辰居,好好睡一个觉。”她慈爱地说。

  “您也一夜没睡,怎么不累?”我不服气。

  “整夜都是张大夫在忙,我好端端的打了麻醉药在睡觉,怎么会累。”秦阿姨笑嘻嘻的。

  我听了,心里好一阵酸。

  “江小姐,你和慕尘少爷都回去吧,我陪老太太。”陈岚说。

  “我在这里坐一下,总可以吧?”我不肯走。命运有时候很残酷,我真的不再敢轻信什么。

  也许我真的太累,靠在病床的栏杆上,竟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慕竹,梦见多年前我们曾有过的好时光。那时侯,我们年轻。快乐、有理想、有信心还有未来。

  我是笑着醒过来的。

  但才一醒来。我的笑容就冻住了。这是病房,我立刻记起了昨夜发生过的一切。

  “秦阿姨——”

  “嘘!她睡着了。”陈岚阻止我。

  我站了起来,手、颈子和腿都麻了。这才看到慕尘坐在我对面,正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你不累?”我皱眉。

  他摇摇头,也站了起来。

  “我陪你出去走走。”他说。

  我们在走廊踱着步。走廊好长好深,跟我的心情一样灰黯。

  “又想起我哥哥了?”慕尘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睡着时,笑得好开心。”

  “是吗?”

  “可是醒来之后,嘴角立刻下垂,变得很黯然。”

  我转过脸,注视窗外的花园,鸽子在如茵的草地上漫步,喷泉的水花四溅,一切都是那么安详,教人怀疑人世间为什么要有痛苦。

  “我哥哥——”

  “别提他,行吗?”

  他没再说话,站在我身边,也跟着一起看鸽子和喷泉。但不久,他英俊高大的身影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些乐迷认出了他,开始向我们走来。我瞪他一眼,又惹麻烦了。

  他回报我以苦笑。

  在那些乐迷缠住他时,我走开了,但还没来得及走到秦阿姨的病房门口,皮包里的呼叫器就响了。

  我拨电话回公司,是张总工程师找我。

  “我在工地等了你一下午,你到哪里去了?”他的火气很大。

  “我有点事情走不开,请田助理代我去。”

  “田助理?她不只是个助理吗?”他用一种找茬的声音说。

  “我相信她足以代表我。”

  “你相信?”他讥刺地说,“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她做了什么?”

  “她把我的简报搞得一团糟。”他怒气冲冲地说。

  我回公司,田蜜正哭得稀哩哗啦。

  “张总工程师骂我。”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平常娇娇甜甜的嗓子整个哑了。

  “别哭,把经过情形告诉我。”我把整盒的面纸放在她手上。我向来要求属下能做到冷静、从容,不论对方态度如何,都不准自乱脚步,但这次田蜜哭成这样,大概是扳不回来了。

  田蜜不敢再哭,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我。其实也没什么,美国派克森工程顾问集团的人到球场取进度简报时,她不过是带错了图,而张总工程师的助手也有准备,立刻就拿出来了,根本就没有误事。

  “既然没什么,那你何必哭?”

  “他找我麻烦。”

  “怎么会呢?他上次亲口告诉我,你很能干,很得体。”我拍拍她,“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才不是。”她狠狠地揩掉泪。

  “那他为什么找你麻烦?”

  “我想过了,他不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

  “因为你没去。”

  “我不是写了一张便条解释理由了吗?你没交给他?”

  “就是交给他,他才生气。”

  “啊?”我一点也不懂她的话。

  “他本来很高兴的,看过便条,脸色就变了。”

  “我有那样重要?”我笑笑,田蜜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净往牛角尖里钻。

  “当然有,他喜欢你。”她翘起嘴,两颊鼓鼓的,让人看了更想发笑,但我听了她的活,只感到震惊,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一定是弄错了。”

  “真的,他喜欢你,公司的人都这样说,只有你不知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张总工程师,他曾是我的老师,也是我所敬佩的人。”

  “我知道他教过你,但大学时代选修的两堂课,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他那时会当教授,只因为他从美国留学回来 年纪根本不比你大多少……”

  “不要再说了,”我阻止她,“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下班休息吧!”

  “枫姊!”田蜜轻轻拉我。

  “不该说的话别跟我说。”

  “其实你应该可以考虑,张工程师虽然脾气比较直率一点,但人品、学识都是难得一见的……”

  我没听她在那里罗嗦,她要当媒婆,太年轻了些。

  我直接去见张飞龙。

  依他那个脾气,给他取名字的人,真应该省掉最后那个字才对。

  “进来。”他回应我的敲门。

  “我是为田助理的事道歉来的,她不该带错图。”我开门见山地致歉。以前在学校时,他的脾气就很火爆,但还不至于到不讲理的地步。以后我们在公司还要见面,还要合作,不能为这件事闹僵,与其在心里变成疙瘩,不如早点让它过去。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她现在——还好吧?”

  “还好。”我才不会告诉他,田蜜在大哭。

  “我希望你能为我向她致意。”

  “我会的。”我点点头,“希望这件事过去后,我们还是好同事。”

  “好朋友。”他补充。他的办公室是公司里最大的,连董事室都不及此地气派。董事长一再说,他是公司的灵魂人物。其实董事长这样说和这样做一点也不吃亏,他的事业遍及海内外,不会在乎自己的哪个办公室特别,但他在乎张工程师,他不但是公司的灵魂人物,也是他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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