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枫若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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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肯大力救我,也不是白费力气。

  当大家言归正传,讨论完正事,坐上高尔夫球车巡视第一阶段的27个洞时,张飞把小史又赶了下去,喊我上车。

  “谢谢你。”我对他的奋勇解围致意。

  “不用谢,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扯谎,今天当众胡说,别人会对我有什么观感?”他冷冷地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他看了我一眼。

  我没吭声。

  “你至少可以解释一下那张照片。”

  “为什么?”

  “你拍了那一张照片,难道不该解释?”他的手伸了过来,一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挣脱开来,不管他是谁,都不能这样过分。

  “好吧!”他的手回到驾驶盘,神情还是像只斗鸡,“我相信你。你只要解释,我就会相信。”

  “相信我什么?”

  “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他的视线往前注视,那专断的轮廓、专断的表情、专断的眼神,都在在说明了他的不可一世,然而他的不可一世中竟也有着落寞。

  “如果我什么都不预备说呢?”

  他呆了呆,半晌才望我一眼,叹了口气:“那么我也相信。”

  回程我搭工务组的中型巴士,车子高,视野宽广,看风景最合适,但我却昏倦不堪,靠着吹气式旅行枕头打起盹来。

  “江枫小姐!”有人大声叫我,我睁开眼睛,是司机老李。

  “什么事?”

  “车坏了。”他一脸抱歉,“我去打公路电话叫吊车,您要不要先下车?”

  我的皮肤平常就容易过敏,更何况是日正当中站在高速公路上,没过一会儿,手臂和前额的部位就开始发烫,再过不了一会儿,便一定要红肿。我暗暗喊糟,但公路上车如潮涌,却没一辆肯停下来。

  光是太阳晒我还可以忍耐,腰间的呼叫机居然也在这节骨眼响了起来。

  “江小姐。”一辆黑色宾士开了过去,又倒退回来。在高速公路上,我只有佩服开车的人胆子大。电动车窗降下,一个花白的脑袋探了出来,是那位投资高尔夫球场的日本老华侨梁光宇。

  “快上来。”他招呼我。

  上了车呼叫机又响了,我暗暗懊恼,如果是公司找我还不要紧,万一是秦阿姨……

  “是不是要用电话?”他教司机把车开进了休息站。我也没心情跟他客气,结果不是秦阿姨出问题,而是田蜜。

  “你在哪里?”她急急地问,”一大早就一大堆电话找你,我说你不在他们都不肯相信。”

  “他们?”

  “记者,沙慕尘的乐迷,还有一些好奇的人。”

  我放下电话,老华侨正好奇地看着我,那研究的眼光令我不自在。

  “恕我冒昧,看起来你有麻烦?”他居然直言不讳,一点也不在意我们才第三次见面,而前两次除了讨论公事外,一句话也没多说。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是为了那位音乐家?”他又问。

  我今早出门必是走错了方向,否则怎会遇到这么多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我听过他的演奏,东京、纽约、巴黎……?”他闭起了眼睛陶醉地说,“啊!那真是天籁之音,他是天生的音乐家。”

  “我相信任何一位音乐家听到了你这样的称赞,一定很高兴。”我勉强回答。

  “他会吗?”他看看我,表情十分幽默。

  我耸了耸肩。是的,他会吗?慕尘似乎是那种凡事都能看得很淡的人,既不会大喜,也不会大悲,惟一惹人讨厌的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老是问我要不要嫁给他。

  他或许是一时高兴。

  但依照我心目中牢不可破的伦理观,嫂嫂跟小叔子有瓜葛,便是乱伦。

  车子下了南京东路的交流道,我要求下车。

  “我送你回公司,贵公司是在仁爱路,是吗?”他说。

  “我在这里叫车,很方便的。”

  “一个女孩子在街上乱跑,怎么会方便?”他教训我。

  “我不是女孩子,是成人。”我啼笑皆非。我已经30岁,是大机构的主管人物。

  “你很年轻。”他固执地说。

  “请问年轻的定义是什么?是年纪?还是态度?或者有其他的解释?”

  “都是。”他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张开,“甚至也是一种感觉。”

  “很抱歉我给了你这种感觉。”

  “是吗?”他看着我,炯炯有神。

  我发现,在某些方面他跟张飞龙很相像,他们天生有着成功者的霸气,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成功。

  “梁董事长——”

  “我姓梁,不过名字不是董事长,梁光宇。”他拿出一张名片,“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或是客气一点,喊我梁先生。”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特别用意,但令我高兴的是仁爱路巳经到了。

  我拿着他的名片下车。他微笑着跟我道再见。不知道为何,这个年逾花甲,华发丛生的老人,竟然让我觉得在他的微笑后面,藏着秘密。

  “江小姐——”当我走进公司大厦,一个人从大盆景后面窜了出来,后面跟着另一个手持摄影机的男子。

  又来了!

  都是慕尘惹的祸,我忿怒地想。警卫适时地出现,帮我赶走了这两名不速之客。

  我走进电梯,电梯直线上升,我的心却直往下降——秦阿姨生病,慕尘的紧追不舍,工作的繁重,好奇人士的骚扰……

  我真怕我会在这些可怕的压力下突然崩溃。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田蜜看到我时,高兴地叫。很快地我就知道她为何如此雀跃,因为电话又开始响了。

  “说我不在。”

  她费尽唇舌才把那个自称是某大学音乐系的研究生打发掉。

  讲完了电话,她的双手用力一摊然后叉在腰上,瞪着眼睛看我。

  “去告诉总机,有任何人打电话进来,都说此人巳经离职。”

  “万一是重要电话呢?”

  “来接洽公事的人,必定会再找你。”

  这样过滤之后,真是清静不少。

  但是慕尘又来烦我。

  “我要跟你谈谈。”他在电话中喘气,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秦阿姨怎么了?”我大惊。

  “她很好,我要谈的是你。”

  半个钟头后,他来到了公司。

  “为什么要我从后门进来?”他对我的安排颇不满意。

  “因为你太有名了,有名得令我不安。”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一直往后面看,看什么?”

  “看有没有人跟着你。”我确定没人跟踪后,把慕尘拉进了电梯。

  “你老这么杯弓蛇影?”他笑了。

  “只限于跟名人在一起。”我回敬一句。

  “咦?这是送货梯吗?”慕尘望了望四周,“我们坐错电梯了?”他说着就要去按钮。

  “没有错。”我阻止他。

  “你不想在普通电梯跟你的乐迷见面吧!这电梯是本公司在不载货时,欢迎名人专用。”

  “你真会说笑。”他居然开心地笑起来,好像我真有那么可笑。

  我请他在顶楼用餐。

  “真没想到大城市里还有这种世外桃源。”他似乎对餐厅的露天花园很满意。

  “我姓梁,江枫的同事,幸会。”我们才一坐下,梁光宇就从隔壁桌子站了起来,陪着他的是公司的董事长和李常董,以及李常董的夫人。”

  “梁先生,幸会。”慕尘和他握手。

  “我是你的乐迷,前年一整年,我追踪你到世界各地,每一场演奏会我都到场。”梁光宇说。

  “你听了这么多赞美会高兴吗?”我问慕尘。

  “你想我不会吗?”慕尘笑了笑。

  我看着梁光宇,他做了个会心的微笑。

  “不过我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你只有前年追踪我的演奏?”慕尘说。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时,我得声明一点,最初热爱你音乐的是我的妻子,她一生操劳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到我们有了能力,可以按照自己意思过日子时,我就带着她去听你的音乐。”

  “梁夫人也一道来了?”慕尘似乎对这一位年老的爱乐者发生兴趣。

  “她如果能来台湾,又在此地见到你,一定很高兴。”梁光宇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惜她已经过世了。”

  “我很遗憾。”慕尘向他伸出手。

  “谢谢你。”梁光宇紧紧地和他相握,年老而充满智慧的脸上,有种我永远无法忘记的表情,那惟有相爱至深的人才会有的表情,“谢谢你在她走向终点时,给了她快乐。”

  他并没有继续打扰我们,又回到座位上去。

  “你们公司很有趣。”慕尘浏览着菜单,幸好侍者不懂音乐,否则我又是一阵麻烦。

  “怎么说?”

  “那位梁老伯居然可以带着太太到国外跑一年,再安然无事地回来上班,是特别假?你也可以吗?明年我旅行演奏时,我们一起。”

  “他不是休特别假,问题是他很特别,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是你的同事?”

  “我可不敢高攀,你听过东地机构吧?他便是东地的主持人。”我把梁光宇的来头说给他听。

  “东地机构?是一个跨国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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