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相信倩宜!她孤高漠然的个性和其他女性完全不同,她绝不会学到贵妇人们因为无聊而养成的癖性。
有一阵奇异的温馨流过他的心田。
倩宜讶异地看着他,今天早上,这已是他第二次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这么握住她一生似的。这个心肠坚冷,态度强硬,判断力精明,专横果决的男人,怎么突然柔情无限?十一年的婚姻生活,难道他还怕失掉她?还是他有了什么不该有的预感?
摩塞迪斯终于到了山顶,电动雕花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车子顺着坡道,在环绕着广大庭院的s形路面上行驶,芬芳的蔷薇香气弥漫着所有空间。
在庭院两边,一边是占地干坪的网球场,一边是两座奥林匹克标准的游泳池,游泳池外围有高大的松柏为荫墙,只能听到水花的泼溅和笑语;但网球场那边可以轻易的透过塑钢丝围网,看见红砖粉上飞跃的人影,在那儿挥动着球拍,追逐涂着萤光的小球。
“进来吧!你可以参观,不会耽误你的。”倩宜像主人一样,一点也没有平日漠然的气质,也许让她加入薇尚是对的,她比在家里活泼、开朗,他掠过一个念头,他该早些退休,多陪陪她,他每天工作十五个钟头,已经快三十年了,他应该回家了。
“华公——”远远地有人起身招呼他,是一位商界多年的老友,他起初有些讶异他怎么也会在这儿,但看见他一旁穿着一身女骑装的夫人时,不禁哑然失笑,以同样热烈的态度和这位有商界才子之称的赵令民寒暄。
“你们聊聊,我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得先去换衣服。”寒暄过后,倩宜提起装备,很快地走进去。
华德金怅然若失地看着她的背影,十一年的婚姻生活真的没改变她什么,而这份夫妻之情也愈来愈浓郁。他简直是有些嫉妒地看她走进那个他永远无法进入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他真的退休了,他要带她去参加一个夫妻档的俱乐部,他要守着她,好好地,寸步不离的与她相守。
当她出现在游泳池的二楼看台上时,他禁不住停住呼吸,她真美!穿上泳装的她比平日更加神彩焕发,明年夏天他一定要改变多年坚持的主意在院里加盖个泳池,除了他,谁也再不能看见她穿着泳装的丰姿。
那窈窕的身影缓缓走过时,他眯起眼,有丝男性的骄傲,这个美丽的女人属于他,从最年轻的十九岁开始就注定要伴他一生。
她回过头来,也跟他挥手,保守的运动员式泳装使她每一吋肌肤都光洁迷人,而且比暴露的三点式更性感、更诱惑人。
他下意识的看着自己厚重的西装、领带,头一次的,他不喜欢这种衣服,在美丽的夏日地方,这些使他又臃肿又笨拙。
像一只企鹅。
他一定要好好做运动,消除所有赘肉。他的妻子太美太年轻了,他要用财富、权势以外的东西俘获她,和她再次坠入爱河。
看台上的人影消失了,他仍收不回眼光。
☆ ☆ ☆
金夫人的少女时代是在英国度过的,一天两次的喝茶时间,也是她最讲究的。谁也没她那么多套瓷器,从英国最传统的威及武德厂的出品,到最浪漫现代的亚尔狄哥,她都毫不吝惜的让会员们在茶香之外,享受瓷器之美。
为她做点心的师傅也是她一手调教的,各种三明治、饼干、蛋糕在精致的容器中,琳琅满目的刺激着人的食欲。
还有中国茶道,同样配有好吃好看的中式点心、蜜饯、烧卖、炸云吞。
游完泳,倩宜加入中国茶的一群,正当她品尝着一块蛋醺肉时,意外的从不来喝茶的白莉莉也走了进来。她的出现太突兀了,每个人都停了下来讶异地看她。
白莉莉虽是放纵惯了,但这么多人明显的表示拒绝,她也忸怩不安,一时进退维谷,正在殷勤周旋的金夫人连忙走过去,亲热地招呼她,把她介绍给其他宾客。
除了倩宜,没有人对她有一丝欢迎的表示,那冷冰冰的态度,像刺一样不断扎着她,若不是她有一脱成名的过人勇气,她早就受不了走了,但她的锐气仍维持着她的傲慢,直到倩宜露出那惯常的,既不十分欢迎,也不十分拒绝的表情,金夫人才如释重负的把白莉莉塞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我才不怕这些女人呢!”当倩宜礼貌性的请她用茶时,她接过茶杯,偷偷地说:“她们冷酷、自私、残忍,可是她们吓不倒我。”
“哦?”她淡淡应着。
“你真该看看她们那些宝贝丈夫在床上的样子。”白莉莉继续说,像是遇到知音般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个话题显然不是名媛淑女该听的,倩宜更不会感到兴趣,孤立无援的白莉莉选错了话题,连在这个唯一同情她的人面前也遭到排斥,自然大感气馁,可是她不肯就此罢休。“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很欣赏你!”她更轻声地,像密友地靠近她的耳边:“你很特别,在这里像鹤立鸡群,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忍受她们的!”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倩宜笑了,笑她的粗俗、天真与不高明的笼络手段。
“我没办法!”她摊摊肩膀:“我男朋友要我来的,他要我做一个淑女,和这些所谓的贵妇打成一片,他娶我才不算失面子。”
可怜的女人!外表傲慢,其实内心空虚,除了一身的肉,只能像洋娃娃般任人摆弄,而且甚至连那一身的肉也不属于她自己。她很知道如何脱衣服,却不懂得怎样为自己“穿”衣服。
“薇尚”这个地方对她而言是件太过宽大、笨重的大衣,这袭盔甲给她的,永远不会令她大方得体,博取赞赏,反而因此带来太多不必要的伤害。
下面的场面更使得白莉莉这个格格不入的“侵入者”感到惊惶。当因她来临而引起的骚动平息时,贵妇们又恢复了交谈,可是一旦她也侧耳倾听表示有兴趣时,她们立刻停止,仿佛白莉莉很不礼貌地打扰了她们,吓得她只好缩回座位,呆呆地瞪着茶杯。
难怪她每次一打完网球就躲进私人休息室,她实在太刺眼,也太不受人欢迎了。
茶点时间依例应该在三十分钟内结束,除非不来参加,否则随便在中途离席是会被视为缺乏教养的表现。
“我该走了!”白莉莉见到谁都对她白眼相看,自然气馁万分,她不属于这里,想跻身名流还没她的份,她缺乏良好的出身、家世,即使再有权势的男友肯帮她,这些讨厌的女人不接受她也同样枉然。
“忍耐一下,还有十分钟。”倩宜轻声制止她。
这是场严格、乏味、充满敌意的考试,胆大如白莉莉者也都不敢溜走。她的一身青春活泼在严厉的考验与伤害下褪尽了颜色,暴露出最真实的无知、粗俗。
其实这些贵妇不仅对她如此,仟何一个她们认为不够格而硬想挤进来的会员,都会受到相同待遇,她们的力量是强大的,态度是僵硬的,倩宜看见白莉莉一分一秒的受到无言的伤害,她真希望这个女孩能够放聪明些,不要千方百计地挤进来;即使她是众所周知的脱星,但却无损她本质中所拥有的强悍的生命力与泼辣的气质,那才是最稀罕的。即使她不能成为淑女,她最精彩的部分也会指引她如何做一个快乐的女人,享受真正的人生。
茶点时间终于结束了,倩宜听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大声地吐了口气。走到门口时,白莉莉仍垂头丧气,无疑地这是她一生当中最大的挫败,而且永远无法弥补。
倩宜沿着铺设成一圈圈圆形的石子小路快步的走着,她得赶紧去马场,她的那匹“蓝天之星”阿拉伯名驹一定翘首以望,等得不耐烦了。
想到蓝天之星,倩宜的唇边就掠过一丝笑意,从小到大,严格的家教与贵族式的学校,使她一直沉浸在一种她无法挣脱拘束的空气中,她也始终没交到什么朋友,婚后,她更是谨言慎行,当她年初过三十岁生日,华德金送这匹马给她时,她真的欢喜若狂。
名驹美人,相得益彰,而她最珍视的,是她与马之间牢不可破的感情。她第一眼看到蓝天之星时,就像所有见过它的人一样,惊服于这匹百万名驹的美。它全身黑得发亮,没有一丝杂毛,短而贴紧的在它完美的身躯上,它的前额中间有一粒白色的星形,鬃毛柔长飘逸,眼睛像初恋的少女般大而温柔。
那副英国式的马鞍也是为了博得她的欢心,特地在英国订制。
当她一天天试图着更接近它时,它也想像摔其他人一样把她摔落马背,但它的骄傲没有成功,倩宜的骑术与坚韧的毅力完全驾驭了这匹骏马,在风中快意驰骋着,人马一体的感觉,是她和马儿之间最大的秘密,从此以后,她知道别想再有人想骑它了。蓝天之星一生只有一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