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你!”她说完之后自顾自笑了,“很傻,是吗?”
“不!我尊敬你!”他突然冒出一句,倒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竟热泪盈眶。
“我也惭愧自己不像你那么勇敢,明知道——”他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出口。
“明知道你不爱我,还千里迢迢跑去会头号大情敌?”她诚心把僵硬的气氛冲淡,可是她失败了,哲宇那凝重的表情像十二月的雪。
“不要这么说!”他难堪地:“我尊敬你勇于付出,敢于追求。”
“你为什么不敢?”她反问。
“毕竟,没有几个人像你那么勇敢。”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她指的是那封冒冒失失写给情宜的信。
“其实——错不在你。我当时恨自己远超过一切,丹妮,能原谅我那样粗鲁地待你吗?”’
“不要说原谅,哲宇,我从没——恨过你。”她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刻,她今天特别会叹气!“我爱你超过一切。”
他全身又是一阵震动。
她没理会他的震动,继续往下说:“爱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太奇妙了,我曾经愿为你不顾一切,付出一切,也许是痴,也许太傻,但我问心无愧,不怨不悔。”
“现在呢?”他忍不住接口。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爱,是痴,是傻,以前的那个鲍丹妮都是过去式了。”
“丹妮!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莫名其妙地问。
“你打开我心中积郁多时的结。对于她,我又何尝不痴不傻,问题是我太自私了,遇到挫折就逃避。”
☆ ☆ ☆
长途飞行途中,麦哲宇只觉得全身焦燥难耐,白莉莉为他惹的那场风波还没过,他实在不该挑这个时候回去的,每一个人都劝他,他的出版商甚至打了好几个越洋电话去求他:“你千万别在这节骨眼回来,局面已经够糟了。”
但是谁也阻止不了他,丹妮的勇敢给了他很大的启示,他一直不敢负责,现在是他拿出勇气,向倩宜证明他真正的爱的时候了。
在机场贵宾室等着接他的是陈恳纳,看情形他对哲宇拣这个时候回来也很不赞成,但他始终是站在哲宇这边的,所以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迅速地带哲宇离开机场。
“我没想到我这一趟回来会给大家添这么多麻烦。”哲宇由衷地抱歉。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怎么能跟你计较这些?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上车吧,机场里挤满了来采访你的记者,再迟就被追上了。”
“他们到现在还忘不掉?”麦哲宇十分吃惊,他原先只猜测大家对这个粉红色新闻感兴趣,但毕竟时间会把它造成的伤害冲淡,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受人瞩目的新闻人物。
“说出来也许你会不信,你的事,居然有人拿来大作文章,还搜集了有关的报纸、图片,印成一本书呢!”陈恳纳一想到那本印得简直不像样的书就摇头。
“真是岂有此理。”
“不要激动,我相信就是再坏的事也会慢慢过去的——只是——”
“我知道你觉得我回来的不是时候。”麦哲宇叹口气。
“我劝你不要在这时候去打扰倩宜。”
“为什么?”
“你的出现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次回来,我是预备带她走。”
“你疯了?”陈恳纳大吃一惊。
“我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人。”麦哲宇诚恳地说:“我要补偿一切,最重要的是我要使她快乐。”
“不可能的。”陈恳纳的眼光充满忧虑,“你不能这样做,会害死她的。”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与其两个人都如此痛苦,不如一切让我来承担。”麦哲宇那忧郁的眉宇间有了一股令人不能逼视的气势。
陈恳纳不由得一呆,“看情形我是没办法阻止你了。”
“对!我有个世界上最重大的理由!”哲宇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爱她,我要她快乐。即使我因此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哲宇眉眼间的神情更坚定了。
“好吧!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祝福你!”陈恳纳拍拍他的肩:“但愿你能成功。”
陈恳纳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他摆脱了如影随形的记者,但当他们赶到了莲心小筑时,执事嬷嬷抱歉地说:“华夫人已经走了。”
“这怎么可能?她是什么时候走的?”麦哲宇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声质问。
“刚走。”
糟了!麦哲宇想,她一定是看到报纸知道自己要回来才逃避他的,那些报社的记者,为什么老是要破坏他,不让他清静一下呢?
“华夫人有没有交代要上哪儿去?”还是陈恳纳沉得住气。
“很抱歉,没有!”执事嬷嬷摇摇头:“她走的时候很匆忙,什么也没说。”
☆ ☆ ☆
倩宜的确是看到麦哲宇要回来的消息才离开莲心小筑的。
“我不能待在这里,他会来找我!”她对自己不断地说,混含着甜蜜和恐惧的巨大力量强烈地贯穿了她的心胸,这些日子她以为自己跟这些不说话的修女一样,已经变成了无喜也无悲的幽灵了,可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心中的爱、恨仍然如此强烈。她为自己这么多的爱恨感到惭愧。
“天上的圣母啊!我祈求你的圣名!”她不断地祷告着,然后像逃犯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修道院。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再见麦哲宇,只要再见他一眼,她就会死,为她不该得的爱情而死。
她并不怕死,但她必须为自己所做的错误而赎罪,肉体上她或许没有污点,但在灵魂上她已是个不贞的妇人,她甚至冒渎了她所信仰的圣母,在圣母像前麦哲宇的那一吻,已令她不再是个好天主教徒。
当出租汽车在华家堂皇的大门口停下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幢华德金一手擘建的宅第中,才是她的休息所,也唯有这儿,她的灵魂才能受到庇护。
司机帮她把简单的行李拖下车,等她赏了些小费就走了。她一个人站在那巍峨的大门口,但这一刻心胸中却有一阵说不出的平静。
“德金,我回家了!”她喃喃自语,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
“你是谁?”一个正跪在门口石阶上擦洗的小女工看见她突然闯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我是华夫人。”她微微一笑。
“华夫人?”小女工呆了一呆。
“你一定是新来的?没人告诉你我是这儿的主人?”
倩宜宽大的笑了,她从不愿意为难谁,尤其是这个小女孩,毕竟她什么都不懂。
“可是夫人吩咐过,无论是谁,除非有她的允许,都不准进去。”小女工还是很认真地拦住她。
“不要紧!”倩宜轻拍她的肩:“来!帮我把箱子提进去,我保证老夫人绝对不会责怪你的。”
大厅内昏暗一片,阒无人迹,倩宜过去扯动着绳索的开关,“哗”地一下,明亮而璀璨的阳光立刻涌进了室内,带来活泼的生气。
倩宜站在这份阳光中,心里充满了宁静,不管怎么说,这仍是她的家,也是庇护她的堡垒。不管麦哲宇来不来找她。她也不再恐惧了。
她的心一如止水,今生今世,只怕是再也不会去爱任何人了。她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一只倦游的小鸟般紧紧攫着她的灵魂,把她带到昔时的回忆中,曾经,在这个屋子里,她有那么多的回忆。
她沿着长廊慢慢走,她还记得她做新嫁娘时的情景,那时候,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少女,但是她竟无所谓快乐与不快乐,只是遵从着命运的指示,一步一步地朝她所不知的未来走……
然后,她变成了少妇,在这个巨大的宅第里过了十年……
当华德金生病时,她受到了莫大的考验,在精神与肉体上,她都必须奋力挣扎,才能度过难关,她接受了他庞大的企业,她做得很好,也就在那时候,她遇见了麦哲宇。这个她费尽一生,恐怕都忘不掉的男人,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苦涩、是甜蜜、是荣耀、是羞辱都已经过去了,是她生命中的另一个阶段。
她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
她真的倦了,倩宜往卧室走去,她预备先休息一下再去见她的婆婆,她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回来,老夫人也许会吃惊,但一定会谅解她的。
一路上,她注意到各处都有重新装璜过的痕迹,还出现了些新的家具,难得婆婆有兴致改变这幢死气沉沉的屋子,就让她改变吧。
倩宜穿过休息室,当她走过更衣室时,她突然愣住了,有人在她房里,因为她不但隐隐见到了灯光,还有一股烟味。大白天的,府里又这么少人,该不会是小偷吧?她正在迟疑时,听到了里面有人问:“谁?”
这声谁再加上隔墙浴室中唏哩哗啦的水声使她定了心,原来是她婆婆,她在倩宜房里干嘛?也许她嫌客房太小,自作主张搬了进来?倩宜心里想着,就走了进来,既然婆婆已经发现了她,那么提早见面也好,她推开虚掩的门,当她看清楚室内的情景时,她一下子怔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