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承达打定了主意走进云依婷的办公室时,她正埋首在一大堆的文件中,那专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个女人。天知道他最怕见她这个样子。
“有----事?”她起头,不胜讶异,除了陈国伦,吕承达是唯一可以不经过秘书通报,直接进来她办公室的客人。
“我应该先打个电话来,可是,我最后决定还是亲自登门的好。”吕承达在她对面的皮椅上坐下。真奇怪,到这个时刻,他还是无法谅解她的所作所为。
“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她嗅得出他带来的气氛,合上待批的公事,说实话,陈国伦借给她的这个十人小组,简直是天降神兵,聪敏、机智、有效率;他们是现代企业中的圆桌武士,分开来工作各有一套,团结时力量强大所向披靡,把大云企业许多积弊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来,同时毫不容情的予以批判;解决的手法也明快、迅速、真帮了她的大忙,也使得在一同工作时,学到了不少。
“听说你决定举办展览了?”他不喜欢“听说”两个字,身为与她关系的律师,居然要从别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太过分了。
“正在筹备中,我现在利用每个晚上工作,只要再过五个工作天就可以完成。”
“展览会结束后你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消息?”她吃了一惊,和陈国伦的婚事,她一直在保密阶段,吕承达居然知道?
“我昨天就知道了。”他的心中无限沉痛。
“不恭喜我?”她有意冲淡他带来的奇特气氛。
“当然,婚礼当天,我会亲自来致喜!”他极力掩饰那份嫉妒与失落。“我今天来看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
“我要向大云辞去法律顾问的职位。”
“为什么?”她感到非常的讶异与吃惊,那双秀丽的眉蹙了起来。
她真美!吕承达在心中想,无论现实如何的挫折、击似乎都不能击倒她,反而象风雨过后的幽兰更见芳美,更叫人神魂颠倒。
“你也知道,我对大云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但在令尊逝世前,我就已经决定要离开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搞糊涂了。“你帮了我很多忙,在未来大云更需要你!”
“大云并不需要我!”他忽然抑制不住的热切的倾身向前:“依婷,别傻了,大云以前的风光已经随着云上峰的逝世而消失了。你永远也不能使它重振,反而会让这个巨大的包袱拖垮你,依婷,何必呢?你有美貌与青春与,应该享有更好的生活,何苦这样欺骗自己?”
“这就是最好的生活。”她略略回避他的热切。他是在嫉妒吗?他知不知道他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们的意见永远无法沟通?”他近乎悲哀地看着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是不世超越美女,她却一点也不珍惜,反而为了一个生命垂危老人的胡言乱语而断送一生,把自己贱售给象陈国伦这样的男人,荒唐啊!愚蠢啊!她为何不奋力追求自己真正的价值呢?
“因为我不明白你真正的意见是什么?”她凛冷地、睿智地自着他。“你当真要丢下大云不管?”
“对不起!我实在爱莫能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我对大云有这样的渊源与感情,但是我的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至于移交与善后问题,我会尽力使双方都满意。”
她不能勉强他,是呀,依婷和他凝望着,那一望里,有数不清的东西,纷乱地搅在一起,但突然依婷感到颤动了。
因为她在他失去矫饰的眼神中,看到了她一直想证实的东西。
他爱她,由于这份爱与对爱的无能为力,所以促使他的离去,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束方式。
即使她这一方面从未开始过。
但也到了结束的时刻。吕承达不怕是个精明的人,他毕竟没有任何理由再待下去,让各种挫折感磨损那已经受伤的自尊。
“我们还是朋友?”她站了起来,端庄优雅的姿态和身上幽幽的香气,使他无法自己。
“永远的朋友。”他喃喃地说。在这伤感的一刻,他没有任何悔恨,只有婉惜;但对一个男人来说,他所能尽到的,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才走后不久,办公室中又进来一位访客。竟是陈国伦,那潇洒不羁的俊拔身影,象一阵突来的阳光,赶走了吕承达所带来的阴暗。
“他来干什么?”陈国伦嗤之以鼻的。
“下次进来时,麻烦请先敲门。”她真不能忍受他自命潇洒的态度,更不希望在为期不远的婚礼后被迫接受它。
“我会的!”他嘲笑地。“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我约了珠宝商半个钟头后来此,他将会带最新款式的结婚钻戒供你挑选。”
“如果我刚好不在呢?”
“我知道你在。”他狡猾地看着她。他原不需要这样来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明白了,他要她知道她完全在他的掌握之内。
云依婷也同样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可恶的男人每次好象不把她弄得大怒便不痛快似的,但她决定不再愚蠢地为他的挑衅而怒不可遏,她应该维持高雅、有自信的风度。
他有虐待狂呀?
还是有自卑感?
依婷若有所快悟,在他眼中,她是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有出身有来历。虽然他白手起家奋斗有成,但真挤进上流社会时,他难免不感到心虚。
她对他的狡猾无动于衷,因为她想通了。
“你也知道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没什么传家之宝送给你,所以只好请你包涵了。 “陈国伦讽刺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刺耳。
“人格的光辉并不比钻石逊色。”她忍不住地提醒他。价值判断有很多是错误的,是愚不可及的。
“不必清高地跟我说大道理,我只不过是个商人。”他骄傲地,只因为她一语道破,
伤了他的自尊心。
桌上的电话这时响了,是她的秘书打进来的,那名珠宝商已经到了。
陈国伦的品味一点也不象一般暴发户的低俗,相反地,他有一流的眼光。当那名稳重、精明、穿戴谈吐都非常得体的珠宝商打开箱子展示他的珠宝时,连依婷这样从未对珠宝发生浓厚兴趣的人也不禁屏住气息。
多么美啊!
她不禁又看了陈国伦一眼,这些珠宝她曾在纽约和巴黎的第一流珠宝橱窗中欣赏过,他却有办法找到这样的珠宝商把这些不论是质地、镶工、成色光头都非常优美的钻石带到她眼前来。
可是炫耀夺目的钻石并没有使她头晕目眩,她十分迅速地指定了一颗,那是颗样式最简单大方,也是最无瑕疵的。只有三克拉多一点,传统的白金石,戒面琢磨成平面圆形,切割得十分优雅,稍一转动,就流动出无限光彩,亮晃晃得象一片火海,巧夺天工的琢磨术确已到了登峰造极之。上帝创造了这款钻石,而幸得它灵魂的名匠显扬了它。
陈国伦看她指定了这一颗,那傲气的唇边不禁流露出赞赏的微笑。她一直不肯随便配戴首饰,但她是真懂,不是吗?选购钻石,他是专家,也只有方丝莹那种笨蛋会舍弃一流的好东西要华而不实的钻石手镯。
而依婷的戒指才能真正衬托她高贵的气质。
在灵魂上,她也是真正的贵族。
选结婚戒指需要二十分钟时间,但戴上它,却可能要费上一生的光阴。
这么小的一个圈,真能把人从头到尾一辈子圈住?
依婷若有所思的把眼光迎向陈国伦。
这是缘份?是宿命?谁也逃不脱的!
陈国伦并没有当面和珠宝商议论价钱,他们之间似乎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他们----曾经合作过多少次?有多少个美女由这个珠宝商手中得到陈国伦价值不菲的礼物?
她不想猜疑,不想追究。
不管陈国伦过去的品性如何,都跟她无关。
她不是为了爱上他才嫁给他的。
她有着最严重的理由。
依婷也不愿小家气地猜戒指的价钱,一百万、一千万,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无可奈何的让这只沉重的圈圈套牢她罢了。
他象购买这颗钻石般,以昂贵的价钱买下了她。
她恨这种感觉,但她天赋的贵族性格仍坚持自己与生具来的骄傲。
因为他可能买下任何东西,包括人间最光辉的美女,或者艺术家,反正他有的是钱,但他却买不到她的灵魂。
那是云上峰去逝后,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正面价值的一瞬。
即使是陈国伦用负面刺激出来的。
珠宝商又拿出另一个箱子,里面是男用的钻戒。
“交换饰物时,也得让新郎高兴一下吧?”陈国伦的幽默很让人受不了。
她伸手把箱盖“啪哒”一下合上了。“我会为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