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雾庄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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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就是庄琛想和那个护士更往前踏进一步的时候,庄琛將带她来雾庄会见他,他们的共同话题將是一樁婚事的形成或──告吹。

  庄頤完全明白弟弟和那个护士只是礼貌上的来征询他的意见,虽说长兄如父,但现代不比从前,他自知不可能强迫自己的弟弟取消他的婚礼和爱情,但他自信能想出办法强迫那个护士对庄琛松手,他真的有信心。

  至于目前,他的心情就像一只蛰伏在雾中等待獵物出现的居心叵测的狼。他眼睛锐利的盯着雾庄大门口的方向,偶尔打断他思绪的,只有米淑贤那在厨房与餐厅间忙碌的脚步与开关门声。

  「淑姨,为我们贵客所准备的晚餐弄好了吗?」他掉头,很嘲弄的问。

  似乎真忙得不可开交,米淑贤把一碗色泽很丰富的「腐皮金华汤」往餐卓上笔直一放,很不耐烦的说:「快好了,快好了,你这头予取予求的野兽。」

  轻轻让轮椅转了方向,庄頤露出个专属于他的阴黯微笑。「多好的形容,『野兽』!可惜你不是我今晚予取予求的美女!」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正巧就是一头缺乏美女来拯救你失落灵魂的野兽!」米淑贤走近他,用「美女与野兽」来暗喻、明示他的自我封闭。「而我祈祷上苍能早早賜福,替你送来一个能拯救你无可救药灵魂的美丽女子!」

  她真的是每天在祈祷,祈祷至少出现个人(女人最好)来治愈他,自从车祸伤了双腿,又为韩雪碧伤透了心之后的伤口,可惜截至目前为止,他一直把自己像个痲疯病人般的关在雾庄,每天连麻雀都不见一只,更尔谈要他去接近如凤凰般的美女了!

  「我不以为我会看重一个美女的拯救!」庄頤让阴黯的微笑持续着。

  「正如你一直在忽略你那不敢面对现实的灵魂?」米淑贤问得既尖锐又苛刻──她心疼一场车祸完全的改变了她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姪子的命运,但她也气结他这么长久以来的阴阳怪气和自暴自弃。

  「我从不曾把自己的灵魂价格订得太高,就如同我对美女的评会一向也不高一样。」庄頤把轮椅掉回窗边,他的回答里充满历经教训的严苛。

  「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尤其是所有的女人!」撇撇嘴,米淑贤按捺不住自己的不以为然。

  「哦!你又嗅出我打算以竿子打死哪个女人了?」他望向窗外,神情回复嘲弄。

  「你知、我知!」她确实明白,他对庄琛那个护士女朋友有成见,但她可不希望他的成见弄砸了她精心准备的晚餐。「但身为长辈的我不得不倚老卖老的提醒你几句。你是个人,而任何一种与人类有关的事,都不会和你无关!」

  庄頤又微笑了,但他的笑容依旧十分晦涩。「谁说不是呢?你瞧,和我脱不了干系的人类已经进了雾庄的大门了!」

  的确,窗外那毛躁的汽车喇叭声,与直射向玻璃窗的车前灯,提醒了米淑贤,两兄弟中唯一爱笑又爱闹的那个回家来了!

  想到死气沉沉的雾庄终于能再拥有一晚怡人的笑声,米淑贤整个人不觉就振奋了起来。她睨了已抿着唇、僵着身子,如临大敌的杵在窗边,一动也不动的庄頤一眼──重重的朝他丟下一句:「至少你得『保证』不破坏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她脱掉围裙,顺便一把丟掉扑克脸换了个微笑,走向门边准备「竭诚」的欢迎庄琛和他的小护士。

  至于庄頤,他是从不对人们「保证」什么事的。因为他学来的教训之一,正是「保证」这两个字永远无法「保证」什么。

  他幽冷的眼光透过窗戶望向正互倚偎着往正门踱来的两个浪漫身影,冷静且精明的盘算着,他必须花多少时间──或者多少金钱,才能使依偎的两个人永远不再依偎?

  ※  ※  ※

  时间运行的蝸牛爬行还要缓慢!

  黎水仙如坐针氈且食不知味的,坐在雾庄这间大得略显寒涼、空洞的餐厅里,事实上,餐桌上的饭菜都还热气蒸腾,室温也被空调系统运作在一种颇舒适的狀态。令她食不下嚥、坐立不安的原因,除了这幢雾庄超乎她想像寬大,屋里充斥格调、品味却显得有些神秘、冷僻的不协调之外,另外就是正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了!

  他与她仅隔一个圆桌面,以一种锐利、仔细、几乎可以说是相当没有礼貌的咄咄眼光在审视她。从他深邃幽暗、肆无忌憚的向她投射过来的眼神,水仙不难看出他正在对她秤斤论两。

  「他」是她准备要嫁的男人庄琛的哥哥──一个她早预期要见却又一直逃避碰见的男人。

  想逃避的原因,无非是不喜欢丑媳妇见公婆那种繁文縟节的场面与尴尬感觉。再加上偶尔听庄琛提起他这个哥哥的脾气古怪,水仙自然而然就有却步的想法。

  然而这却是通往婚姻的必然步骤。

  严格说来──庄頤和庄琛两兄弟是十分英俊的男人,两人都有深刻的轮廓和清晰的五官。但兄弟两的外表却犹如日与夜般的有天壤之別,庄琛健康、开朗、清新的一如阳光;庄頤却如他居处的环境「雾庄」般──神情冷厉、心情如雾。

  若不是他终年不见阳光,太过苍白的皮肤以及他……坐在轮椅上的奇怪样子,他一定是个具有奪人心魄领袖气质的男人。他就一直安静、背脊直挺的端坐在他的座椅上──一副君临天下……或者是蛰伏的掠奪者的姿态。今晚唯一的一次,水仙看见他脸上出现天人交战的窘迫神色的时候,是庄琛获得他的同意,把他由轮椅中抱上餐桌边的座椅之时。

  那景況,令水仙有点感动的想起一首名为「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他不重,他是我兄弟)的西洋老式情歌,可惜她的感动没能持续多久,当她再次抬头并不经意撞上庄頤那沉黑的眼睛时,他的眼睛中氤氳着十分明显的嘲弄与……憎恶。

  或许是憎恶,或许是她看错了也不一定,但水仙肯定那不是种能教人欢悅的眼神。她有点不解,自己是不是行为上有哪些缺失或不得体?不然为什么打从她踏入雾庄大门的第一步起,她就不时直觉到他对她的敌意。

  或许庄琛也有错,他不该一直对她轻描淡写他哥哥的狀況,只是瘸了条腿而不是终生得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这让她在初进雾庄且在没有预期心理下乍见庄頤时,脸上一定表现出了十分震惊,而那种惊讶的表情,一向对自尊心强、自卑感重的人很有杀伤力。

  唉!反正现在后悔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她已坐在別人的餐桌旁进行晚餐,而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晚餐!

  可不是吗?才想着,庄琛就以他一向耿直的急性子把她由座位上拉起,并由西裝口袋中掏出一个蓝絨面的小盒子,用一种很兴奋的口吻对着桌边另外两人说:「淑姨、大哥,我想在今晚郑重宣布水仙和我的婚事!」

  「好,好,那可没浪费了这桌我忙了许久的好酒、好菜!」注视着眼前这对璧人,米淑贤鼻头有点酸。她是受友之托、忠友之事。替代早逝的好友庄家夫妇照料这对兄弟已近二十年的她,在面对孩子的成人、甚至即將踏入婚姻阶段的时候,心中虽欢善却难免感慨万千。

  眼前这个叫黎水仙的女孩子,看来虽没有庄琛的前嫂子韩雪碧那么靚,但那股自然流露的恬静温婉气质,使得米淑贤打內心预言着:她至少將会是较有品德的一位。

  而在即將举双手赞成这樁婚事的同时,米淑贤仍不免要遗憾,为什么同是兄弟,命运却相差那么多,她不禁想,当初庄頤的结婚对象,如果是像黎水仙这种看来较有人性的女孩子,那或许他双腿动弹不得之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也说不一定。

  不过,那终究只是空泛的「或许」,人世间的姻緣和人世间许许多多的事一样,都是命中注定。至于她眼前唯一该预防的事是,別让庄頤用他的偏见与冷嘲热讽吓跑了黎小姐。

  瞧,才这么想着,打从刚才一直像只闷葫芦的庄頤便马上开口来搅局了。

  「淑姨说得对,好酒好菜是不该被浪费!」他晃动手中的一杯酒,唇上浮现个讥讽的笑容。

  「可是弟弟,婚姻是终身大事,你不觉得你该多用一点时间来思考这件事,而不是在一餐好酒好菜间便骤下決定吗?」

  像是从未预期自己大哥的反对,庄琛愣了愣,然后伸手紧搂过水仙的纤腰,有些曖昧的说:「大哥,由相识到相恋,水仙和我已思考了將近四年,我想,现在的我们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们想要的婚姻,那就是『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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