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不用怕了……刁月菱不住地对自己说,但一感觉颈上的肿痛,她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刁月菱却茫然未觉,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菱菱,你去哪里了……怎么啦?」
这声音让刁月菱的心里注进一股暖流,一转头泪水已不自觉的占满眼眶,「阿娘!」她委屈地喊了一声。
一身红袍、神情威严的刁翠凤一见到女儿掉泪,不禁著急万分地拥住了月菱。
「快告诉阿娘,发生了什么事?是村里哪个家伙欺负你了?」刁翠凤轻拍著女儿的肩膀,语中气怒交集。
「没有,没人欺负我。」听见阿娘生气了,刁月菱飞快地摇摇头,赶紧擦拭眼泪,努力装出神色自若的模样。
虽然聂无方这样对她,但她还是不忍心将他的事透露出来,让村人去伤害他;但如果让阿娘有所怀疑,那事情就瞒不住了。
但刁翠凤怎会看不出自己的女儿神色异常呢?菱菱明明在害怕著什么,不然身子为什么在发颤、眼神也这么闪烁?
「那你告诉阿娘,你为什么要哭?还有你究竟去哪里了?让阿娘等你这么久!」刁翠凤仔细地盯著女儿,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我……我去溪边沐浴……」刁月菱结巴地说,双眼躲开阿娘的目光。
「胡说,从小到大,你都是晚上才去溪边,白天一向足不出户,怎么今天却白天出去?」刁翠凤怎样也不相信女儿的话。
因为月菱从一出生,就是一个皮肤溃烂的丑娃娃,从小就人见人厌,族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排斥她,所以她从不在白天出门。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被她这作娘的所牵累。
十八年前,刁翠凤以长女的身分由她娘手中接下族长的位子,却没料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嫉妒她;她妹妹骗她暍下含有剧毒的酒,差一点让她全身溃烂而死,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能解毒的草药,让她得以服药痊愈。
然而当时怀著身孕的她,万万料想不到腹中的孩子因过於脆弱,解药的功效相对不够;等她生下月菱才发现她身上余毒未尽时,却怎样也无法将她溃烂的皮肤治好。
就这样过了十八年,菱菱始终是族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怪物,眼看早该是出嫁的年龄,但怎有人肯来接近她、甚至追求她呢?虽然刁翠凤是独龙族的一族之尊,但也无法改善族人讨厌她女儿的事实。
也因此刁月菱自小便养成了足不出户的习惯,她只在晚上去村外的矮林间及溪边走走,藉以避开族人不善的目光,也才会在昨晚遇到重伤的聂无方。
「我……昨晚太累没去溪边,所以才趁天还没亮去沐浴……」刁月菱硬著头皮撒谎到底,但心里却被母亲犀利的眸光瞪得发毛。
她太了解阿娘强悍的脾气了,如果阿娘知道聂无方的存在,一定会派人去抓他回来,把他处死,而她虽是阿娘的女儿,也难逃被罚。
「现在都日上三竿了,你天没亮就出去,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刁翠凤不相信女儿的话。
「因为……我在溪边扭到脚,才会耽搁这么久,还痛得掉泪……」刁月菱慌忙中只想得出这个理由。
刁翠凤眯起了眼:方才看菱菱进屋时脚步很正常,哪有扭伤的样子!为什么菱菱要骗她?究竟有什么事需要对她这作娘的隐瞒呢?
她决定暂停追问,也不拆穿女儿的谎言。
「菱菱,凡事自己要小心一点,阿娘忙著族中的事,实在没时间多照顾你,」说著,她叹了口气,「不过也真难为你了。」
刁月菱见到母亲的脸色不再严厉,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回是瞒过阿娘了。
「阿娘,我已经大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您不用担心我。」她强颜欢笑,心底却忍不住掠过一丝倜怅。
她知道阿娘很爱她,不过身为族长却有太多的不得已,必须以族人的事为优先,女儿只能放後面。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教族中一切大小事都得阿娘来作主。
刁翠凤不放心地看著月菱,她仍在猜女儿到底瞒了她什么事,但她知道月菱也有倔强的时候。
「算了,还是先来喝蛇血吧!」多问无益,她握著月菱发冷的手,两人一起进到房间里。
进房後,刁月菱柔顺地将面巾解下,但一看到桌上搁的那碗腥红的血液,她仍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喝蛇血是刁月菱十八年来每天早晨的酷刑,如果能够,她真不想再尝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阿娘却说,这是唯一能帮她控制体内余毒的良药。说也奇怪,她也曾拒喝过蛇血,结果当晚全身的皮肤痛的如火烧一般,甚至还渗出鲜血,从此以後她再也不敢任性,认命地将蛇血当作是赖以维生的必需品。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她有时还真感谢这碗蛇血,因为这段时间是她一天中唯一见的到阿娘的时候。阿娘每天清晨去「蛇王洞」为她取蛇血,随即亲自替她送来,此外其他时间,阿娘都待在「祖屋」中,与她分开居住。
「快喝吧!搁越久血腥味越浓。」刁翠凤知道月菱不情愿,但她更清楚蛇血对女儿有多重要,绝对由不得月菱任性。
刁月菱叹了口气,在母亲的注视下拿起碗将蛇血一饮而尽,结束了今天的酷刑。
但就在她抬头的一刹那,刁翠凤注意到月菱颈上那片不寻常的红肿,她不禁愣了一下;虽然月菱颈部的皮肤一向溃烂或脱皮,但从来不会有这种淤紫的情况,这看起来根本就像是被人用力勒伤的!
刁翠凤心中发怒,她确定女儿一定有天大的事瞒著她。
刁月菱喝完蛇血,注意到脸色很难看的母亲,「阿娘……」她撒娇地笑了笑,不知自己的伤露出了破绽。
刁翠凤没说什么,她心里另有打算。「菱菱,你喝过蛇血阿娘就放心了。几位长老还在『祖屋』等阿娘去开会,阿娘没办法陪你了。」
刁月菱点点头,她早已习惯阿娘这样来去匆匆。她将刁翠凤送走後,又回到了房中,这一次房里只剩她一人,突然间,聂无方幽冷深邃的眼眸毫无预警地浮上她的脑海……
在自己的家里,早先那种致命的恐怖似乎不再可怕了,刁月菱回想著昨晚发生的事,觉得这是她度过最漫长的一夜。
她并不後悔救了聂无方,她知道自己若是见死不救,现在一定会自责得要死,更何况她很高兴见到聂无方醒过来,虽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想杀了她。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聂无方的心里对人怀著这么深的敌意?他应该很清楚知道她没有恶意,那她看到他的脸、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该有多累了,折腾一整晚,几乎完全没休息。於是她疲惫的走到床边,索性和衣一倒而下。
闭上眼,她静静等著自己坠入梦乡,但她理该倦极的脑袋却不停的转著,转来转去都是聂无方的一切:她想到他的浓眉、想到他冰冷的眼神,想到他薄薄的嘴唇……天哪,她的耳根又烧起来了!
其实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她曾在他昏睡时仔细瞧了他,为他深刻坚毅的脸型及五官惊叹过。她很好奇,独龙族以外的男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他们是否都像聂无方这么冷漠严酷?
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个谜,他们独龙族定居在这儿的数百年来,从不允许族人离开这里,也不准任何外人闯入。
所以,好奇应该也是她救聂无方的一个理由吧!
想起聂无方沉睡时的安详,刁月菱又不忍心了:他虽无情,但她可不能这么狠心,若是弃他不顾,他一定会没命的,那先前救他的工夫不全都白费了?
草药和食物一定要送去给他,反正保持距离就行了,她可以远远丢进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无奈地笑了:她对他还是无法见死不救的。她决定等到天黑再偷偷去看他。
打定了主意,刁月菱的心笃定下来,方才消散的疲累感又涌上心头:想来真好笑,因著这身怪病,她一直十分孤独,没想到除了阿娘之外,一个要置她於死地的陌生人和她交谈的语句竟比任何同村族人还多:或许,这又是她想救他的另一个原因吧!
禁不住睡魔的催眠,刁月菱缓缓入睡,唯有在睡梦中,她才能忘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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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降临,石洞内一片漆黑,唯一的微光来自聂无方双掌:他紧闭著眼,正提起全身真气疗伤。他试著深呼吸,发觉绷紧的胸膛已没那么疼痛,少有表隋的睑上不禁掠过一丝喜色。
看来今晚他可以继续赶路了,耽误了一天,他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那些紧追不舍的喇嘛随时会追上来。他实在很纳闷,不管他逃到多远,那些喇嘛总可以尾随而来、甩也甩不掉,这种诡异的情形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