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家总认为柴雁长大后会嫁给他,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璧人,也时常玩在一起,柴桑甚至见过国小时的他们嘴对嘴亲吻。
柴雁比柳以樊大两岁,她到外地读大学回来时,他大学都还没毕业,两个人从此没有交集。柳以樊载誉归乡时还带回个女朋友,柴雁当然也有了男朋友,她从不乏男人。
长大后,柴桑对他的喜欢之情转淡,反正认定了自己和他不会有结果,就算他对姓柴的女人感兴趣,那个人也不会是她。他在外地念大学,而柴桑选择继续留在本地念书,两人碰面的机会更少,对他的感觉才不再那么强烈,当他带女朋友回来时,她的心也没有过于刺痛的感觉。
柴桑记得他有个双胞胎妹妹之凡,长得标致迷人,是以樊五官的女性翻版,个性相当叛逆,常在家里闹革命,后来她离家出走就没再回来过。不过曾有人说好多年前看过她回来,至于为什么没进家门就不得而知了,直到这几个礼拜,邻居们纷纷在谈论柳之凡回家的消息,周希玲说是以樊把她找回来的,但已和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柳爸爸仍不愿意原谅她。
柴桑在阳台上见过消失多年的柳之凡,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但骨子里的那股叛逆天性已被社会历练磨平,甚至多了份纯净、隐藏起光芒的气质。柴桑还看过柳之凡的男朋友,他们有时会一起回来,她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英俊的男子,但他身边缠绕着一种令人怯于接近的冷酷特质,小巷里的耳语当然也对这个不凡男子有着高昂的兴致。
交谈似乎结束了,柴桑听到车门关上、引擎发动的声音,她故意不透过栏杆间隔的缝隙看他们,当她从躺椅上起身时,那个女人正好开车离去,她知道那是柳以樊的女朋友——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
她的外表和柴雁不相上下,有些柴桑甚至觉得她的个性和柴雁如出一辙,即使她们从未交谈过。她静静的望着柳以樊负气进屋,他现在身价不凡,来往的女人都是些时髦美女。他在外地读书时,也曾带女人回家里短暂停留过,倒不是他花心或玩世不恭,柳妈妈在面对邻居好奇的询问时总解释不是每个都是柳以樊的女友,只是他此刻的身份令许多女人趋之若鹜。柴桑相信那些女人各有企图,她们在他家门徘徊等待时,脸上流露出的贪婪明显易见。
巷道终于恢复原有的安静,柴桑继续啜着热咖啡,任由冷风吹动她柔细的刘海。短发在冬天时无法为她的脖子保暖,不过她无意留长发,她高中时留过,知道那时的她有多可笑,无意再成为众人笑柄的她学会让自己被忽略,不会因笨拙的外表被嘲笑,自信心本已荡然无存,再怎么试图努力,依旧赶不过家中姐妹和弟弟的光芒,甚至只会落得更加羞辱的下场。只是近来要让自己被忽略并不容易,她也逐渐成为这条巷子众人谈论的焦点。她的工作是替出版社画小说封面,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画起人物来倒是唯美、精致又出神——她常听街坊邻居们如此耳语。
热咖啡透过纸杯传出的热度温暖着柴桑的双手,却不足以温暖她心中的冰冷及空虚,家里美人已经很多,总要有个貌不惊人的成员来平衡一下。
她永远这么安慰自己,却永远都清楚心底的苦涩有多浓重。
???
这已经是第二十次的谈判了!柳以樊夸大的想着。
疲惫卷上眉心,没想到曲织旋会跟着他回家,而且还是在耶诞节刚过的夜半时分。
这几个礼拜以来,他对她的不满早不是新闻,他为了工作忙得天昏地暗,过去两年来她很少开口抱怨,最近却满腹牢骚,有空还不忘到他的工作室去搅局,气得他一有空就躲到四季集团大楼的总裁或副总裁办公室,只想避开她得理不饶人的叫骂。
后来他发现了她发飙的起因:她想结婚、他不想。
在他工作繁忙、刚找回妹妹、家里还乱烘烘时结婚?她疯了不成?他只拒绝过一次,她就开始藉题发挥了,先是唠叨他们相处时间太少,而后开始吵着要跟他出国洽公,只要有他出入的公共场合,她都得露面,再来怀疑他另有情人,现在又说她父母催他们结婚,反正都已经认定他了,结果是迟早的事。
本来他对此毫无异议,心想也可以先订婚缓缓她的脾气;没想到她的触角开始深入他生活的每一层面。原本她很少干涉他的工作,现在却要以未婚妻的姿态掌管他的财务和工作进度,好象她从此转任他的秘书,连行程表都要帮他安排。偏偏她擅长的领域和他的工作扯不上关系,她对建筑设计一窍不通,以前他多少教过她,但她总是兴致缺缺,现在表现得却像她是这方面的专家,任何企划非要有她插手干预不可。
她连他和建商洽谈时要打哪一条领带、穿哪一双皮鞋都要指定,无论让她突然发狂起来管他闲事的理由是什么,他都再也无法忍受。
“我要不要连穿哪一条内裤都先让你看过?”吵翻那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横眉竖眼的问道。还好他把自己的办公室与员工们的工作场所隔离,不然他们吵闹的情况一定会影响到他旗下设计师们的工作情绪。
“你去开会又不需要脱裤子。”曲织旋还当他在开玩笑,不以为然地说。
“你也不必什么都要替我打理,我又不是小孩子。”他站在办公桌后,叉腰抗议。
“我不告诉你该打哪一条领带,你要怎么配合我的打扮?”她模仿他的姿态,一脸当他问了句废话的表情。
“小姐,是我要去开会,我干嘛配合你的打扮?”一个不好的预感迅速窜升,以樊的音量稍稍提高。
“我是你的未婚妻,以后就是你的助手,我当然要跟你一起去开会。”她高声说道,仿佛对他要她重复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感到不耐烦。
“喂,我可没要你当我的助手,你对这方面根本一窍不通。”他的口气变得阴沉,那个不好的预感真他妈的准极了!
“我迟早都要懂的,不如趁现在开始实习。”她耸耸肩。
以樊受够了,情绪愈来愈激动,偏偏她又那副早该如此的德行,他终于提出分手。
“分手?!”她终于震惊且正经的瞪着他。“你疯了?”
“我很正常,疯的人根本是你!”就这句话,两人在办公室里大吼大叫,曲织旋不能容忍别人当面批评她,即使那个人是她想嫁的男人。
争执在过去几个礼拜来变得愈发令人厌恶,现在她倒不敢再提结婚了,但也不肯分手。虽早知道曲织旋的脾气,以樊仍渴望一拳击昏她,逼她闭上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巴。
她比他还暴力,只要有事不顺她就会勃然大怒,最常捣乱的地方是他的工作室,幸亏他的设计师们阻止得当,不然很多设备都会被她砸烂。而为了保护工作设备,设计师们反倒成了箭靶,几天下来,几乎所有设计师都受了皮肉伤,以樊当然也无法幸免。他可以为了她波及无辜而揍她一顿,但始终没出手,他不想把场面弄得那么难堪,而且他也清楚一旦出手她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了,她是他见过最懂得让人生活在地狱边缘的女人。
容忍的极限有多大?以樊自问。他到现在还任她向他的极限挑战,也许这就是她持续期望他们可以重头再来的原因。
他叹口气沉入沙发中,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宁静。外头路灯的亮光透过窗户洒入本该暗黑的客厅,他父母应该早已入睡,他希望他们在门口的争执没吵醒父母,更不希望吵醒任何一位邻居,不过有一位似乎尚未入睡。
他的思绪飘向柴桑略受惊吓的表情,不禁怀疑她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头游荡?从她手上印着便利商店商标字样的塑胶袋来看,她肯定是去买宵夜。他依稀记得她的工作是绘画,难道画家都是夜猫子吗?她不知道女人这么晚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漫步有多危险吗?即使便利商店就在一条街之外。
从孩提时代起,柴桑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子,她总是安静、内向,由于她的默不作声使她很容易被遗忘,几乎每一项游戏都不见她的踪影。以樊还记得大家常笑她丑八怪,她姐姐柴雁更是肆无忌惮的当众对她嗤之以鼻,成年后的他们会认为那些都是儿时的无心玩笑,大家虽常出言嘲笑却不见得明白真正含意,只会跟着领导者起哄。不过他相信那对柴桑必定造成某种程度的影响,只是没有人了解影响层面有多广。在她这一年来因作画而声名大噪以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他自己也是,若不是听到父母谈论她的才华,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