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丰富了她原本枯燥的生活,她工作时一点也不寂寞。
可是这份有趣的工作也有令她痛苦的时候。
工作时,她可以把所有孩子当成自己的骨肉,爱他们、教育他们,但到了放学时间,目送他们坐上娃娃车返家,或当他们兴奋地奔向前来接孩子的父母,并转头向她道别时的灿烂笑容,在在提醒她,“聂老师”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这样的画面令她顿觉空虚,她却只能无奈地承受,这可能是她连假日时都埋首工作的原因,她不想面对那份空虚。
“姐,你别嘴硬了,难道你从不希望身边有个人爱你、呵护你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你们都卯起来对我说教?”聂舷不想回答妹妹的问题,她相信只要不去思考答案,平静的心就不会波澜四起。
但她忘了聂嫣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个性。
“你又在逃避了,别再当个胆小鬼好不好?”
“我胆小?”聂舷讶异地瞪着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的指控,于是只有攻击回去。“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太叛逆、太大胆?”
“我一向对自己诚实。”聂嫣骄傲地宣称。“你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正视,这还不叫胆小?”
“我目前还不想思考那种问题。”聂舷被激起怒火了,她双手绞扭着被单泄愤。“现在的离婚率太高,结婚不再是女人唯一的保障——”
“我只是叫你谈恋爱,又没叫你结婚。”聂嫣不以为然地打断她的辩解。
“感情稳定后不就会想到婚姻吗?”聂舷疑惑地望着妹妹,不解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也可以一辈子只恋爱不结婚。”聂嫣无所谓的耸耸肩。
“怎么可能?别人会怎么想?”
“管别人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才结婚。”聂嫣的表情更不屑一顾了。
“难道你不会想和对方携手白头吗?共组一个家、生养孩子……”聂舷显得难以置信,她的话正是自己梦想中的婚姻,可惜这永远只能是个梦想。
“我当然想,可是那不表示非结婚不可。”
“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聂舷现在更清楚除了生活型态,姐妹俩的想法也是南辕北辙,再聊下去,她们可能会争论到天明,但老板放她半天假可不是为了让她熬夜。
“你不需要懂,人的想法随时会变。”聂嫣豁达地说,“婚姻可能会成为束缚,但恋爱是自由、可长可短的,你今天高兴和人玩一夜情,也没人能阻止你。”
聂舷震惊的瞪着她,“一夜情?小嫣,你在想什么?你该不会——”
“我可没玩过,有了煜询后也不想玩。”聂嫣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的话。“我只是告诉你,要谈什么样的恋爱是你的自由,只要你将来不后悔。但要是你完全没谈过恋爱,我敢保证你老了以后不但满心后悔,还会自食恶果。”
聂舷沉默地凝视妹妹,心想这辈子大概不会有比现在更不了解她的时候了。
“我知道一时间要你接受那样的想法很难,但我看着你孤单过日子太久了,需要一点改变。”
聂舷闭上眼,轻叹一口气,距离上一次她想改变已经四年多,现在她生活重心全放在热爱的工作上,要她再改变似乎不可能。
“我累了。”聂舷不想再多谈,她真的很累,需要休息。“睡吧,以后再谈。”
“如果你明天肯请假,我就让你睡觉。”聂嫣的条件让她陡地睁大眼睛。
“别闹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但你休息得还不够。”聂嫣凑近姐姐面前,严肃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些日子熬夜,妈妈很担心你,她说你要是再这么虐待自己,她就要逼你休息一个礼拜。一天或一个礼拜,你选哪一个?”
聂舷面有难色,突然请一天假,她不知道干妈忙不忙得过来。
“怎样?”聂嫣追问,一副不逼她做出选择不会罢休的模样。
“你总得让我明天打电话跟干妈商量吧?万一她忙不过来怎么办?”她为难地说。
“不用了,她已经跟我说没问题了。”聂嫣得意的说。
“她已经……你在说什么?”她一脸茫然,脑筋有点转不过来。
“我今天下午打电话给她,请她明天放你一天假,因为我要带你出去散心。”聂嫣的笑容更得意了。“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说明天要是看到你踏进幼稚园大门,就要减你一半薪水。”
聂舷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半晌后,她终于找回声音的问道。
“我也请假。”
“没事请假?你老板准了?”聂舷不禁怀疑她是要了什么手段让老板放人。
“我说妈要我陪你去相亲,他一下子就批准了。好了,睡觉吧!”聂嫣说完便倒头呼呼大睡,留下聂舷独自对着幽暗的房间发愣。
***
隔天早上,聂舷习惯性地在平时起床的时间苏醒,虽然前一天她很晚才睡着,但她没有赖床的习性。因此立刻起床梳洗。聂嫣比她晚了近一个小时,才一脸神清气爽地下楼吃早餐,聂母对于聂嫣“说服”聂舷休假一天感到相当满意,因此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倒是姐妹俩的父亲在出门工作前,看到大女儿还待在家中感到有点惊讶。
“今天不是礼拜天吧?”聂辛帧看向墙上日历,一脸狐疑地问。
“爸,我今天休假啦!”聂舷好气又好笑的解释。
“真难得。”聂辛帧闻言又是一脸惊异,“我记得你已经好几年没休过假了,难道是心脏出问题了?”他担忧地打量女儿脸色。
“没有,我的心脏好得很,只是最近工作太多,干妈和小嫣逼我休假一天。”聂舷认命地叹口气,所有人只要一发现她有不对劲,立刻会联想到她的心脏。
“一天哪够?”聂辛帧皱眉,“你起码得休个十天半个月。”
聂舷正想开口反驳,聂母便出声提醒丈夫上班时间快到了,聂辛帧扔下报纸,将剩下的早餐塞进嘴里,慈爱地揉揉女儿的头发后便出门了。
“你们今天要去哪?”等聂嫣吃完早餐后,聂母问道。
“出去逛逛,慰劳姐近来辛苦的工作。”聂嫣笑嘻嘻地回答,但她眼神中有某种光芒令聂舷觉得事情没她讲的这么单纯。
“妈要不要跟我们去?”聂舷心想抓母亲当挡箭牌,妹妹应该就不会乱要花招。
“我不行,今天要去当义工。”聂母在数年前便加入慈济,现在固定在几间医院当义工。
聂舷的如意算盘打不成,只能乖乖认命。
两姐妹骑车出门后,聂嫣才告诉姐姐要先带她去刺青。
“现在就要去?”聂舷惊讶极了,虽然刺青是她自己提出的,但她压根没想到真的会去做,更何况要刺在哪里都还没决定好。
“不然你以为什么时候还会有空?”聂嫣反问。她很了解姐姐的个性,这事若是拖上一个礼拜,搞不好她就打退堂鼓了。
聂舷自己也相当清楚,因此不再说什么,任由聂嫣带她到刺青师父那儿。
虽然不是假日,但生意还是很好,客人多半是时髦的年轻人,聂舷感到有点格格不入,但这感觉没有困扰她太久,因为她被店里琳琅满目的图样和刺青工具吸引。
终于轮到聂舷时,她们也刚好决定了图案。
“想刺哪里?”年届中年的刺青师父问道。
聂舷愣了下,她们方才只顾着选图和参观,忘了讨论这点。
“背后,腰上。”聂嫣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背对刺青师父,一手指着她所说的地方。
“小嫣!”聂舷惊呼,因为她指的地方只比股沟高一点。
“是你自己说要刺在不明显的部位,除非你脱掉衣服或穿露背装,否则没人看得到。”聂嫣不以为然的说。
“可是我得对着他脱衣服才能刺青。”聂舷对妹妹耳语,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我在旁边监视着,别怕。而且你只需把衣服拉起来、裤子拉下一点就好。”聂嫣拍拍她的肩安慰道,然后推她趴在一张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帮她抓住衣服,一边欣赏刺青师父巧夺天工的手艺。
当姐妹俩步出刺青店时,聂舷的身上多了一项神秘装饰。
接下来,不顾聂舷反对,聂嫣硬拉着她上造形工作室,由设计师为她换了个时髦又不失端庄的发型,还坚持她要化妆。
最后,聂嫣带她到百货公司大肆采购,聂舷纳闷地问妹妹为什么要带她来做这些事情。
“你需要一点改变。”聂嫣像个心理医生似的回答,“换掉一成不变的造形、发掘自己的另一面,我相信对你沉闷的心灵会有帮助。”
“如果每次改变都需要花这么一大笔钱,我宁愿一成不变。”聂舷嘀咕着,现在才刚过中午,她所花的钱已是平常一天的好几倍。
“等我完全改造你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说啦!”聂嫣非常有自信地反驳,“你这些年来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花钱,偶尔花一次有什么关系?总要犒赏自己过去的辛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