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转过身往反方向跑,飞快地到农具房拿了一把长柄锄头,接着在水缸边把自己浑身弄湿,又提了一桶水,急急忙忙地冲入庭院里。
庭院的原始丛林前漫天的烟雾弥漫,她几乎看不清楚路,所幸火势尚未延烧到此,朦朦胧胧间她可以借着远处的火光找到高耸的木兰树所在的位置。
她踉踉跄跄地来到木兰树旁,所剩的时间没有很多,她必须在木兰树周围挖一圈壕沟阻止火势的入侵。
她把水桶放下,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去做一个比较大范围的防火墙,她只有在离木兰树三尺左右的地方先铲出一个圆圈把木兰树围起来,接着便死命地把圆圈挖深。
火还没有过来,但逐渐笼罩这里的黑烟熏得她很呛,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可她不敢停手,能挖多深是多深,巨大的威胁让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彷佛全身上下每一条筋脉都紧绷到极限,因紧张而生的力量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挖出一道浅浅的沟。
这样还不够!她把水倒到那浅浅的沟当中,接着便开始狂砍周围枝干较为细小的草木,以免火势顺着相连的树丛延烧过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空气开始变得灼热,手中的锄头也渐渐热烫起来,她仍咬牙地握住长柄,拚命地挥砍其它树丛,为保住木兰树做最后的奋斗……慢慢地烟雾愈来愈浓,火舌已在不远的前方,她必须要离开了,她丢下手中的长柄锄头,沿着来时路奔跑,打算要逃出去,但巨大的恐惧漫天袭来,她的手脚发软……
「不能!妳要坚强,不能死在这里!」玉草一遍一遍对着自己说。
火,她眼前所见尽是火舌,接着是无边的黑暗,连树木都看不到了,她仍不放弃,继续不断前进……
※ ※ ※
该死了!玉草在哪里?
樊穹宇怀里抱着婴儿,背上背着阿定,领着老霍和霍嫂逃出火海,来到了大厅。
但空无一人的大厅顿时令他颈后的寒毛根根竖起,玉草呢?该不会是……
「老霍,你们今晚先睡在大厅,我去找玉草!」樊穹宇简洁地对老霍下命令,他把孩子们交给老霍和霍嫂,刻不容缓地疾奔出大厅。
这个傻瓜该不会跑去救火了吧?明明叫她不准去的!
樊穹宇心头满溢着怒气和他不愿意承认的深沉无比的恐惧,他的脑海已无法思索,疾如闪电的身影下一瞬间已站在庭院前面,看着树林里那直冲云霄的烟雾和火光,照亮了夜空的一角,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
「玉草!」他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里,心焦地声声叫唤,连他都认不出这狂乱的呼喊是出自自己的口中。他疾走在熊熊燃烧的草木间,遇上了火苗,便纵身跃上前方还未烧到的树枝继续走,到处寻找她的踪影。
到底她在哪里?可恶,烟雾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要怎么找她?樊穹宇勉强自己定下心神,动用雄浑的内力,再一次放声大吼:「玉──草!」
「樊大人!」
前方黑暗中有一丝细微的呼喊,樊穹宇立即循着声音飞身纵跃,果然,火光中,一个不可错认的身影蹲伏在靠近地面处,喘吁吁地呼吸仅有的一点新鲜空气。
樊穹宇一把拉起玉草架到自己肩上,不由分说,也没有可以说话的时间了,他纵身跳上树木的顶端,一步步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踩着树木的尖端疾行。
玉草因吸了太多烟雾而昏沉沉,她软软地趴伏在樊穹宇身上,安心了。
没一会儿,樊穹宇已经把玉草带到大厅,老霍他们心焦地等在那里。
「她没事吧?」老霍急急忙忙追问。
「应该无大碍,只是多吸了点烟,刚刚才昏了过去。」樊穹宇将软瘫的玉草稍微由肩上放下,改为打横抱在怀中。「没事了,你们先睡吧!一切等明天白天再来料理,我带玉草去水缸那边冲洗一下。」
无声地,樊穹宇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从刚刚去救玉草开始,他几乎是忘了呼吸,他还记得置身火海时那种逼人欲狂的恐惧──怕失去她的恐惧,现在没事了,他顿觉好似老了好多岁,那短暂的片刻彷佛匆匆好几年。
他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玉草,这软绵绵的身躯还是温热的,他竟觉得胸口略微一紧……太好了,她还活着!
「醒醒!」樊穹宇把玉草轻放在他书房的太师椅上,他用布沾水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烟灰,露出略显苍白的小脸蛋,他轻轻唤着要她张开眼睛。
玉草长长的睫毛略微颤抖了一下,彷佛蝴蝶轻颤翅膀,樊穹宇眉眼间有着不曾流露过的深情,他款款凝视玉草紧闭眼睛的小脸,喟然一声叹息,他俯身轻吻了她的眼睑,先是左边,再是右边,然后他用修长的食指柔柔划过玉草的脸蛋。
「咳!」玉草呛咳了一声。
樊穹宇立刻托起她的后背,轻轻地拍打着。
玉草眼睫眨巴眨巴地捩了煽,她睁开眼睛看到樊穹宇俊美的脸竟被烟熏得东一块黑西一块黑,是她看错了吗?一瞬间她突然看到他的表情比水还要温柔,但只是一眨眼,下一刻,那脸上的冷意比起高山上的冰雪犹胜三分。可无畏于他那冰冷的脸色,这么靠近樊穹宇,玉草的心还是忍不住擂鼓似地狂跳。
「……你的脸弄脏了。」无视于樊穹宇死盯着自己杀人似的目光,玉草直接讲出她眼中所看到的,她舍不得这样美丽的脸被烟熏得好滑稽,「噗!」她有些忍俊不住。
「不准笑!」樊穹宇非常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该死了!玉草,妳是哪根筋不对劲还是失心疯?妳以为妳救得了那些树吗?妳想要我的府邸在明日早晨多出一具焦尸吗?」
玉草开始觉得她是不是来樊却府以后,已经改名叫「该死的玉草」了,她忍不住在心底咋舌,刚从死里逃生的感觉实在太喜悦了,即使面对樊穹宇冷厉的俊颜,她也忍不住对他傻笑。
「妳怎么会笨到跑去救火?说!」樊穹宇看了玉草愍傻的笑容,忍不住心中有气,他用手掐了掐她的脸蛋。
「对不起,树若是被烧光了很可怜嘛!」玉草不想说她其实是为了樊穹宇而跑去的,树烧光了还会有其它草木再长出来,但若木兰树被烧光,樊穹宇的家乡将永还地消失。
「以后不准再给我做这种蠢事!」樊穹宇忍不住情绪失控地吼了出来。
玉草不由得瑟缩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震怒的樊穹宇。
「对……对……对不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玉草的声音有点发抖,她知道自己是太冲动了点,她也没想到会累得樊穹宇来火海找她,他是不是开始讨厌自己了?
樊穹宇眉头紧蹙,这个小女子为什么有动摇他心情的能耐?他冷声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玉草连忙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樊穹宇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微微颔首道:「今夜妳就睡这里吧!我把水缸搬过来了,妳可以净个身,我先出去。」
「你去哪里?」玉草忍不住唤住樊穹宇欲离去的背影。
「我去查看一下。」没有多说什么,樊穹宇好像回复到平日的冷淡,眼光也未在玉草身上多停留一分,便直接推门离去,让玉草一人留在书房里。
玉草顿觉无比失落,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唉!人家本来就对妳无意,妳在难过些什么?反正能活下来,就很好了,现在只求苍天保佑木兰树不会被烧光!」玉草喃喃安慰自己。
她起身想要去舀身旁水缸里的水,当手掌接触到木杓,忍不住吃痛地往后缩。
「啊……」她痛得抽搐着小脸,细瞧掌心,两只手掌因为刚刚在火海里握着长柄锄头砍树而起了水泡,还有一点烫伤,刚刚不觉得痛,这会儿意识过来,可疼得不得了。她赶紧把双手直接放入水缸里。
※ ※ ※
翌晨,玉草睁开眼睛,伸了伸一夜窝在太师椅上僵硬的筋骨,跃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木兰树不知怎样了?
她急忙起身,结果一件披风从她身上滑落,她好奇地捡起来。
这不是樊穹宇的披风吗?是他替她盖上的吗?玉草禁不住握紧了披风,压贴在自己胸前,可以间到轻淡好闻的男性气息,她微微的露出笑容。
不知道樊穹宇昨夜睡得如何?她因为筋疲力竭,根本累得连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但现在知道樊穹宇有再回来看过她,忍不住令她觉得好温暖。
玉草把披风整齐的折好放到太师椅上,接着仍旧匆匆忙忙地冲出书房,朝着庭院东侧奔过去。
站在庭院前面,玉草的眼泪不禁纷纷落下,本来虽是荒烟蔓草、长得乱七八糟的原始丛林,但好歹是活生生的草木,如今经过一夜的焚烧,尽成了乌漆抹黑的灰烬,树枝焦黑的残骸凌乱地倒塌散落一地,火甚至尚未完全熄灭,一缕缕的乌烟仍直上天际,她真的看得十分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