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玉草牙齿打颤,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年轻女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再过一会儿就好了,待会儿习惯后再上岸,会觉得通体舒畅。妳是外地人吧?」
「对……对……」玉草还是浑身发抖。
「我想也是上这里的人都对这冷泉很习惯了。我也是外地人,我一年前刚来时,也是像妳一样,才下水池就当场尖叫出来,不过,后来就爱上这里了。」
「我……大概很难习惯……」玉草抖个不停。
突然,那女子朝她不断泼水。
「啊……」玉草冷到骨子里了,一直闪躲。
「好点了吗?」那女子停下手,笑问湿洒洒的玉草。
「咦?」奇怪,果真一点都不冷了!玉草高兴地道:「不冷了,谢谢妳。」
这里的人好亲切呀!这样光溜溜的也能大大方方攀谈、还帮助她,玉草不由得对着那女子绽开微笑,「我名叫玉草,请问妳叫什么名字?」
「我叫阳婷,太阳的阳,女字边的婷,我在花阳楼里帮忙打杂。我很少遇见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姑娘会来这里泡汤呢,所以如果妳也喜欢的话,下次或许我们可以约一约做个伴儿。」
「嗯,」玉草拚命点头,她没想到可以在这里交到朋友,「下次我就到花阳楼去找妳吧!」
「一言为定!我一个人在崎城工作满寂寞的,能认识妳实在太好了。」阳婷说不出口,她其实是花阳楼的妓女,整天过得很痛苦,跑到这里来泡冷泉是她安慰自己的方法,她身旁一个能谈话的伴都没有,所以难得在泡冷泉这儿看到年纪轻轻的玉草,才会主动跟她攀谈。
又泡了一会儿,阳婷站起身,「再泡下去身子反而容易着凉,起来比较好。」
「好,谢谢。」玉草感激地望了阳婷一眼,也跟着起身,不过一看到阳婷壮观的胸前,玉草不禁害羞地死低着头。
「有什么不对劲吗?」阳婷疑惑地问。
「没有,只是妳身材好好,长得也好漂亮。」玉草还是不敢把眼光放在阳婷身上。
「是吗?谢谢,妳也长得很可爱呀,妳放心,妳现在年纪还小,将来还会再长的。」
听了这话,玉草不禁有点尴尬,阳婷以为她是几岁啊?「阳婷……我今年二十二了。」
「嘎?」阳婷的眼睛当场睁圆,「妳二十二?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我十五、十六左右?」玉草无奈地接口,被误认为十五、十六已经算好的了,她还曾被当作十二、十三岁的小男孩呢!
阳婷忍不住笑出来,「对不起,这样看来我还得叫妳一声姊姊,我今年一十九。」
她们边聊天,边各自换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妳往哪个方向?要不要一起走?」阳婷问道。
「不好意思,我还要等人。」
「那我先走了,要记得来找我喔!」阳婷微笑地挥挥手道别。
「一定的!我明天就去找妳。」玉草也挥挥手,看着阳婷转身离去。
「妳在跟谁说话?」樊穹宇正好也从男池出来了。
「啊,穹宇!」玉草又是一脸惊吓的样子,她真的不习惯樊穹宇老是莫名地站在她身后,而且还俯着头贴着她耳朵说话。
穹宇?!「不远处的身影飞快地回头望向这边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从背后这样靠近我?好恐怖喔」」玉草娇嗔地埋怨。
樊穹宇才不愿放弃这好玩的乐趣呢,他假装没听见玉草的话,直接握住玉草的小手,「泡冷泉很舒服吧!」
「嗯,不过我刚开始还被别人笑了呢……」玉草开心地牵着樊穹宇的手叽哩呱啦地讲她的冷泉体验。
樊穹宇脸上露出春风似的温柔笑意,没有人见了会相信这就是外传冷酷得像千年寒冰的「御影」,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痴心人。
第七章
夕阳逐渐西斜,石板路上反映着金光闪闪,和桥下潋滟的河水互相辉映,刚泡完冷泉的玉草头发还有点湿,松松地绾了个髻在颈间,一向娃娃似的她,难得有了一点点妩媚的女人味,和高大俊美的樊穹宇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你小时候是不是常来这边泡澡?」玉草昂着小脸问。
樊穹宇轻轻扬起嘴角,「是呀,几乎每天呢,崎城最珍贵的宝藏便是有一大堆冷泉、温泉,我们几个邻近的小孩子常常一起从第一个泉水,一直泡到第七个泉水,我们称这个叫做『外巡汤』。」
「一次泡七个?」玉草不禁咋舌,「不会晕倒吗?」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体力的比赛。」
「你该不会也要我一次泡七个泉水吧?」玉草细细的柳叶眉蹙得死紧,她很担心。
樊穹宇不禁失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做这种事?只是既然已泡过一个冷泉,不再泡泡这里最著名的温泉『柳汤』,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说着说着,他们漫步到了比较偏僻的山脚下,随着天色渐渐昏暗,柳汤前的门口还挂着一盏随风摇曳的灯火,一株株柳树环绕池边,名副其实。
「一样,待会儿见,可别泡过头喔!」樊穹宇叮咛道,接着两人又分别进入有高大竹篱分隔的男池和女池。
这算是在跟我谈情说爱吗?玉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若说是,未免太没情趣了,门前一抛,说去洗个澡待会儿见?若说不是,只是带她游览崎城,那一直牵着她的手又是什么用意呢?穹宇对待苏苏姑娘也是这样吗?
玉草一边烦恼,一边环顾四周可以放竹篮子的地方,却见到身旁的女子。
「阳婷!」玉草惊喜地指着她,高兴得双手握住她的手,不断上下摇晃,跳呀跳的。
「真的好巧。」阳婷的脸色有些僵硬。
「妳不是说要回去了……」玉草话还没说完,手却意外被阳婷用力反手一扣,顿时,一把匕首已抵在她的后颈。
「啊──」玉草忍不住惊喘一声。
「不许出声,跟着我慢慢移动。」阳婷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
怎么回事?感受到颈后那冰冷的尖端,阳婷是认真的在威胁她,玉草脑海轰然作响,阳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不明白,可是那股杀意是真真切切的,她可以感受得出来上近出乎意料的情势令她毛骨悚然。
寒毛一根根竖立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陷身在一场恶梦里,是这么不真实,却又这么恐怖!她惊惧地直视前方完全没感受到任何异样的女子们,大家脱衣的脱衣、下水的下水,温泉白蒙蒙的蒸气氤氲眼前。
玉草缓缓地跟着身后的阳婷一步步后退,每一步都极其艰难,她几乎是被阳婷硬押着后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会死吗?漫天袭来的恐惧让她快要崩渍,喉咙干干涩涩地发不出声,连口水也咽不下去。
往后步伐一个踉跄,玉草差点摔倒,却被阳婷用膝盖抵住,「不要耍花样!」阳婷沉声警告。
匕首的尖端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玉草的肌肤,那个感觉不是痛,而是透骨的湿湿黏黏的冰凉,冷汗顺着玉草的额发滴落,全身紧绷到再多一分压力就会应声碎裂。
她们终于来到门外,阳婷把玉草搂在臂弯中,好像她们是情感很好的姊妹淘一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地把她架到柳树丛里,躲在柳汤门口的墙角。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玉草只听到自己紊乱急促的心跳声,显得异常的巨大空洞,这场恶梦没有醒,她极度不安地等待自己的死亡来临。
不知躲了多久,夜色笼罩大地,黑暗里只剩柳汤门上的灯火,樊穹宇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等待玉草。
樊穹宇的侧脸在黑暗中隐隐可看到一丝愉悦的神情,他姿势闲适地站在门口,衣袂飘然若仙。
遥望着伫立门口等待的樊穹宇,玉草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流下她的下颚,滴进她的衣领,是不是就此永别了?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好害怕……怕死了……好难过……她会死在这里了!
又过了一会儿,樊穹宇觉得颇不对劲,似乎男池女池的人都走光了,莫非玉草泡太久真的昏倒在里头?樊穹宇转身,心急地正要进入女池,
「御影!」一个女声喝住了樊穹宇的身影。
樊穹宇身子一僵,瞧见柳树旁缓缓出现的身影,柳枝的阴影与灯火的光互相交错彷如鬼魅,但不会错认的是泪眼迷蒙的玉草,以及胁持玉草的女子。
这一幕宛如一把利斧重劈在樊穹宇心头,当下沉入无底深渊,他可能会失去玉草……他不容许!
「十四年了,我以为不可能了,没想到我终于有可以向你报仇的一天。」阳婷恨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樊穹宇不动声色,为了救玉草,他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化成那一抹没有生命的御影。脸上就像戴了一层玉石打造的面具,没有血气,没有表情,只是定定地伫立在那里,在月光下有如一尊白玉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