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低下,正好轻轻地抵住她的下唇,感觉到她的呼吸在颤抖。
“看看产生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慢慢地亲吻她的嘴,如同品尝、吸吮冰凉的葡萄酒。她的嘴唇滑润细腻,温柔如水。
再多些。
她双唇微启,在萨克斯管那如泣如诉的声音下发出轻轻的呻吟。他的舌头在她的嘴唇之间从容不迫地滑动着,她开始浑身发抖,于是他变换了一个角度,更贪婪地、深情地吻着她。
上帝,他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这是他的全部想法。他把她搂得更近了点,全身心地投入到情感的激流中去。
她正陷入灭顶之灾,身子不由自主地下滑。空气混浊得透不过气来,音乐声声渗入她的血液,与脉搏同步跳动。
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不论她如何积极地调动自卫能力也丝毫阻止不了自己坠入这个无边无际、如梦如雾的深渊。她的脑子一片模糊,身子却感受到一种甜甜的痛楚。
她的心跳了一下,然后就几乎无声无息了。
这使他缩回来,迫使他记起他们身在何处。她的手仍然被紧紧地握在他的手心里。
“莱娜,现在怎么办?我们是结束这一切,还是暂时停止?”
“我不知道。”她的头还在不停地旋转,怎么能指望她在这个湍急的旋涡中做出理智的决定?
“要是依着我……”他的嘴角淘气地现出闪烁不定的笑意,又把嘴唇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擦着。
“不,不,我不,”她说得很快,抽出身来,“我们需要留出空间,全面地考虑一下。”
“我看到的是两个未婚的成年人在互相吸引。”
“可我还不能确定我看到的是什么。”她惊慌失措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袋,离开桌子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到门外。
第五章
他在人行道上追上了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抓住她的胳膊,拉得她原地转了个圈。“我说,你这是干什么?你可以说‘不,谢谢你,朋友,我不感兴趣’。”
她把头发向后一甩,突然恼羞成怒地说:“不,谢谢你,朋友,我不感兴趣。”
“撒谎。”
“白痴。”她转身大步走去。当他又追上她和她并排走时,她并没觉得意外。她只觉得气愤,但不是意外。
“可是方才在那儿时你并没有明确表示不愿意啊,宝贝。”
她倒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路旁的咖啡馆里可都是人,她绝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她说:“我不过是出于好奇,”声音听上去冷若冰霜, “现在,我的好奇心满足了。”
“请原谅,可我刚被卷入那种疯狂的体验中,你整个人就像块黄油似的融化了。”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吻罢了。”只能如此,她对自己说,心里又泛起一种惶恐的感觉。她不想承认她真实感觉到的,不希望她内心希望着的是真的。
“普通的吻是你在祖母过生日时给她的吻。”他把包换了个肩膀背着,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人家明明已经亮了红灯,而你就该踩刹车,故事就结束了。
但是见鬼,他还想吻她。
“莱娜。”
这一次她把抓住她的那只手甩开,突然掉头往家走去。“我不会两次都掉入同一个井里。”
“你正掉入自己挖的井里。你能不能站住一会儿……”他恳求的口气使她的脚步放慢了一些,“能不能冷静些。”这回他把她的两只胳膊都抓住了,按着不动,使劲地盯住她的脸。
她两颊苍白,眼睛黑黑的,与其说是气恼,不如说是紧张不安。
“你被吓着了,吓坏了。”他知道既然认识到了这—点,就应该感到内疚,就应该向她赔礼道歉。但他却没有感到内疚,反而感到好笑,“我还以为你挺有胆量的呢。”
她猛地向后退去,并且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忍无可忍地要对另一个人大发脾气,“我对继续这场谈话毫无兴趣。对不起,请原谅,我要进去了。”
“我们可以结束这场谈话。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结束。”
她明白了他指的什么,一阵恐慌掠过了她的心。“我不想……”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嘴已经压在她的嘴上。这回没有耐心的探索,没有缓缓的诱惑。他先是拥有,然后是征服,最后是毁灭。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周身血液沸腾,除了听之任之,推波助澜以外,别无选择。
他没发现他已经把她抱离了地面,他忘却了一切,只顾全身心地吻她,直到他感到他的心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才清醒过来。他太知道自己的个头儿、自己的手劲儿了。现在发觉自己连这都忘了,他吃了一惊。
他把她放回地面,后退了两步喊着,“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喊罢返身大踏步走去。
他一连骂了自己好几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他多少次下决心要去赔礼道歉,然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回避她,他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地让事情逐渐化解,让她逐渐消气,然后再看。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好了些。他像着了魔似的一连工作几小时不休息,但随后不知怎么搞的她又顽固地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正在他感到万般无奈、无所适从的时候,他父亲打来电话传来好消息:他的祖父祖母老俩口要到华盛顿来转转。
有一顿轻松的家宴,与他所爱、所理解的人共度良宵也许会对他有好处。其实,他也可以北上去看望他们,与朱莉娅和卡勒姆还有小特拉维斯在一起呆几天,再拜访几个堂兄妹。
他可以随便在包里带上几件衣服,再带上画板和颜料,一路上想在哪儿画就在哪儿停下来画上几笔。这才是他的生活方式,他一面往父母家走,一面安慰自己。
这多简单、多随便,这才是他所需要的。
他最不需要的事就是让一个女人干扰他的工作。谁都知道像莱娜·德雷克那种女人是最最复杂的女人,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他想着。一阵微风吹过,将已经凋谢的樱桃花吹得漫天飞舞。
路那边有一个穿着短裤、光着长腿、皮肤略黑的女人牵着一条用银色皮带拴着的油黑发亮的狗慢吞吞地走着。那狗欢快地叫着,女人冲着他一直微笑。他也一直在看着她,看见她都走过去了,还扭过头来向他笑。
于是他责骂自己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毫无兴趣。
有着温柔笑容的长腿女郎不一直是他心仪的类型吗?可他为什么偏要对那个从不愿把头发弄乱的、金发碧眼的冷面女人那么牵肠挂肚?
是该换换环境了,他对自己说。他要在波士顿和海尼斯港过上几周,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玩,做几张画,以摆脱与一个女人荒唐的纠葛。
他拾阶而上走进过道。过道的两边长满了鲜红鲜红的凤仙花。一定是他母亲栽的,他知道她喜欢热烈的颜色。它给这座庄严的住宅添上了一点华丽的色彩。庄重与华丽,用这两个词形容他的父母恰如其分。想到此他不禁笑了。
陶艺艺术家与政治家。
他们走到一起结了婚,家和家庭意味着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他沉吟了一下,这时从敞开的窗户传来祖父爽朗的笑声。
他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了进去。他闻到花香和柠檬的香味,听见从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他稍稍感到不安但很快又稳住了。
当他走进客厅时,只见莱娜正和丹尼尔并排坐着,俩人有说有笑。他毫无思想准备,突然怔住了。
“啊,你来了!”丹尼尔激动地站了起来,以九十高龄的人少有的速度走了过来。他的肩膀宽宽的,一头银发正好与胡子相配,眼睛高兴地闪着蓝光。
丹尼尔紧紧拥抱了他,一只大锤般的手在他的后背重重地击了一下。他高兴地注意到丹·坎贝尔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为他选中的女孩儿看。
“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女人用茶水一个劲儿地灌我,可连傻瓜都知道我需要的是威士忌。小伙子当然更是要喝威士忌啦,谢尔比,我要和他喝几杯。”
“就一点儿,谢尔比,多了不行。”安娜·麦格雷戈平静的嗓音带有权威性。丹尼尔在一旁忿忿不平地抱怨说连孩子都能喝点儿时,安娜笑容满面地伸开双臂迎接丹·坎贝尔的光临。
“祖母。”他躬下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如往常一样,他感觉到的既有温情,也有力量。他闭上眼睛,尽情地感受了一下。
莱娜把目光移向别处,以免这情景勾起她的不安。这热烈欢迎的拥抱充满了真诚的、无条件的亲情挚爱,如此深厚的亲情,不仅让人羡慕而且引得人也想得到这份感情。
她不想再看,也不想得到。
“你看上去有点疲劳。”安娜双手捧着他的脸,心疼地说。